冲天的火光。
在黑石坊市深处绽放,将半边夜空都映照得一片猩红。
灼热的气浪夹杂着刺鼻的焦臭与血腥味,肆无忌惮地向四周扩散。
杨尘从巷口走出,身上带着一丝尚未散尽的硝烟与药草混合的奇异气息。
他神色平静,仿佛刚刚只是随手处理了几只碍事的苍蝇。
而非覆灭了一个血煞堂的外围据点。
巷口的阴影里,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站着,正是去而复返的陈楠。
他没有离去,而是选择了一个绝佳的观察位置。
将酒馆内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那场拙劣的鸿门宴,看到了石猛与侯三图穷匕见。
然后,他看到了那场足以颠覆他认知,甚至让他感到一丝寒意的反杀。
从杨尘云淡风轻地一招制敌,利落干脆地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更没有半分的惊慌失措。
那份冷静与狠辣,根本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
反而像一个活了无数岁月,早已将生死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老魔。
陈楠自问剑道修为不弱,自保绰绰有余。
可若是将他置于杨尘当时的情境,他绝无可能做得如此干净利落,如此轻松。
那一切完全由他主导。
直到那冲天而起的火焰,将所有罪恶付之一炬。
陈楠这才从那股巨大的震撼中,勉强找回一丝属于自己的呼吸。
他这一路对杨尘的种种猜测,在这一刻,尽数成真。
什么涉世未深的采药少年,什么走了狗屎运的愣头青,全都是伪装!
石猛和侯三那两个蠢货,当真是瞎了眼。
竟敢将主意打到这么一头披着羊皮的凶兽身上,死得不冤。
只是可惜,连累了其他一些被蒙在鼓里,只为求财的底层修士。
不过,陈楠也只是路上与那二人萍水相逢。
算不上同伴,更谈不上什么交情。
他心中更多的,是对杨尘这个人的好奇与忌惮。
当杨尘的身影出现在巷口时。
陈楠的身体下意识地紧绷了一瞬,握着剑柄的手也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
他发现,自己竟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少年了。
杨尘自然也早就发现了他,对此并不意外。
他走到陈楠身边。
仿佛没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涛骇浪,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那熊熊燃烧的火光,语气平淡地开口。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会引来坊市的守卫,甚至是血煞堂的其他人。”
“你确定还要留在这里?”
他的声音很平静,反过来提醒陈楠。
陈楠的心神被这道声音拉了回来。
他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翻江倒海。
他看着杨尘那张在火光映照下明明灭灭的年轻脸庞。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立刻带他离开这里。
这个家伙,是个天大的麻烦,但或许也是一个天大的机缘。
“跟我来!”
陈楠没有多余的废话,一把抓住杨尘的手腕,拉着他迅速转身。
朝着与主街相反的另一条更为幽暗的街道快步走去。
他的手心,竟带着一丝细微的汗意。
两人在如同蛛网般密布的小巷中快速穿行。
陈楠显然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总能找到最隐蔽,最便捷的路径。
走出很远,确认身后已经看不到火光,也听不到任何喧嚣之后。
陈楠才在一个挂着‘静心’招牌的茶馆后门停下脚步。
他松开杨尘的手,靠在斑驳的墙壁上,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呼吸。
“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
陈楠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凝重。
“知道。”杨尘的回答依旧简单。
“他们是血煞堂的人。”
陈楠见他这副无所谓的模样,忍不住加重了语气。
“在这黑石坊市,甚至整个云梦泽北部,血煞堂就是地头蛇,是这里的土皇帝!”
“他们行事狠辣,睚眦必报。”
“你杀了他们这么多人,其中还有一个小头目,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用不了半个时辰,你的画像就会贴满整个坊市的每一个角落。”
陈楠顿了顿,看了一眼杨尘,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我在这里有些身份,也认识几个人。”
“在这坊市之内,只要你不出去,我可以暂时保你周全。”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郑重。
“但若是离开了黑石坊市,天高地远,我也无能为力。”
他将自己能做的和不能做的,都坦诚地说了出来。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自己能为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做的极限了。
一个不好,甚至可能将自己都拖下水。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
杨尘听完他这番话,脸上非但没有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或是对未来的担忧。
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一番。
“哦?你能保我?”
杨尘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看来你那块黑石卫的令牌,比我想象中还好用。”
陈楠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身份,竟被对方一口道破!
“还有……”
杨尘仿佛没看到他脸上的惊骇,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血煞堂……他们,很有钱吗?”
“……”
陈楠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怔怔地看着杨尘,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
都这种火烧眉毛的关头了。
这家伙关心的不是如何保命,不是血煞堂有多凶残,而是……对方有没有钱?
这是何等清奇的脑回路?
他究竟是无知者无畏,还是真的有恃无恐。
为何完全没将这云梦泽的地头蛇放在眼里?
陈楠发现,自己是真的,彻彻底底地,看不透眼前这个明明只有十几岁,修为看起来也平平无奇的少年了。
陈楠带着杨尘来到栖身的地方。
陈楠的住处,比杨尘想象中还要简陋。
那是一间位于黑石坊市最边缘,几乎快要贴近山壁的独立石屋。
屋子不大,仅有一室一厅,陈设更是简单到了极致。
一张石床,一张石桌,几把石凳,除此之外,再无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