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打开的瞬间,林晚晚的猜测,被无情地证实了。
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床柔软的羽绒被,和两个蓬松的枕头。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节目组果然是节目组,缺德这方面,他们是专业的。
林晚晚面无表情地,将枕头和被子,抱了出来,扔在了那张巨大的双人床上。
然后,她转过身,看着还僵在原地的裴云霄。
他的表情,很奇怪。
没有了平时的冰冷和霸道,也没有了任务完成后的放松,反而是一种,混杂着错愕、震惊、还有几分……狼狈的,失神。
“裴总?”林晚晚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你的CPU,烧了?”
裴云霄像是被惊醒一般,猛地回过神。
他的视线,落在林晚晚身上,复杂到了极点。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来掩饰自己的失态,比如嘲讽她刚才敲木鱼的行为,或是指责她自作主张地碰他……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你……手怎么这么凉?”
林晚晚愣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体寒,是她一直以来的老毛病了。
她没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体质问题。”她轻描淡写地带过,然后,迅速将话题,拉回到了眼下最棘手的问题上,“现在,来谈谈这个。”
她指了指那张床。
“一张床,两个人。我建议,起草一份《夜间共处补充协议》。”
她又进入了她最熟悉的,商业谈判模式。
“协议将明确规定双方的睡眠区域,严禁任何形式的肢体接触。如有越界行为,将按照每分钟一万元的标准,进行罚款。”
“另外,考虑到男女有别,我建议,以床沿中线为界,你睡左边,我睡右边,井水不犯河水。”
这番话,她说得条理清晰,逻辑缜密,仿佛他们不是在一档恋综节目里,而是在会议室,谈判一项价值千亿的合同。
裴云霄听着她那套冰冷的,商业化的说辞,心头那股刚刚才平复下去的,奇异的悸动,瞬间被一股无名火,给取代了。
罚款?
划中线?
这个女人,她真的,永远有办法,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用最煞风景的方式,把他拉回现实。
他刚刚才因为她的触碰而心神大乱,她转眼间,就已经开始计算起了罚款金额。
她到底,有没有心?
“不必了。”裴云霄冷冷地,打断了她。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
“这张床,你睡。”
林晚晚有些意外。
“你睡地板?”
“有问题?”裴云霄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赌气的成分。
林晚晚看了一眼那光洁的地板,又看了看自己这边的床。
睡地板,虽然有失他裴总的身份,但确实是解决眼下困境,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不必要的接触。
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没问题。”她点了点头,甚至还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友情提示,海边夜晚湿气重,睡地板可能会引发风湿、关节炎等一系列老年疾病。需要我为您提前预约骨科专家吗?看在今晚合作愉快的份上,可以给您打个八折。”
裴云霄的脸,彻底黑了。
他死死地瞪了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从她手中,拿过那床被子,和其中一个枕头,径直走到床边,将它们,铺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他选的位置,很巧妙。
正好在床的侧边,不远不近。
既保持了所谓的风度,又精准地,卡在了五米的安全距离之内。
林晚晚看他已经安排妥当,便也不再多言,径直走向了那张大床。
说实话,奔波了一天,她确实也累了。
床很软,很舒服,还带着阳光和玫瑰花瓣的香气。
她躺下,盖好自己的另一半被子,背对着地板上那个男人,闭上了眼睛。
帐篷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只有外面隐约传来的,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
林晚晚很快就睡着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
而地板上的裴云霄,却毫无睡意。
地板很硬,硌得他背疼。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身后那张床上,那个女人的存在。
他能清晰地,听到她那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一呼,一吸,像那晚的木鱼声,一下一下地,敲在他的心上,让他不得安宁。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却又有些不同的感觉,从他的小腿处,传来。
不是剧痛,也不是抽搐。
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受控制的,肌肉的颤抖。
一下,又一下。
幅度不大,却足以让他无法忽视。
【滴——系统提示:非接触性距离过长,导致神经末梢稳定性下降。将持续产生轻度、非伤害性、高频率的肌肉痉挛,直至进行物理接触。】
裴云霄:“……”
他真的,想把这个破系统的设计者,从地里挖出来,挫骨扬灰。
这比直接的疼痛,还要折磨人。
他试着忍耐。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那股颤抖,非但没有消失,反而从他的小腿,蔓延到了大腿。
他根本,无法入睡。
他烦躁地,睁开眼,看向那张大床。
她睡得很沉,背对着他,身体在月光下,勾勒出一个玲珑的曲线。
接触?
怎么接触?
冲上床去,抓住她的手?
那他裴云霄的脸,还要不要了?
他死死地咬着牙,在尊严和折磨之间,痛苦地,挣扎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那该死的,不受控制的腿,在又一次剧烈的颤抖中,不小心,踢到了旁边的床脚。
发出了“咚”的一声,沉闷的轻响。
床上的林晚晚,似乎被惊动了,发出一声呓语,翻了个身。
变成了,正对着他的方向。
裴云霄的呼吸,瞬间屏住。
月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洒在了她的脸上。
睡梦中的她,没有了白天的清冷和戒备,五官显得格外柔和,安静。
那张总是说着气人话语的嘴,此刻微微张着,带着几分孩子气的,不设防的姿态。
裴云霄的心,漏跳了一拍。
腿上的颤抖,还在继续。
他鬼使神差地,朝着床的方向,挪了挪。
再近一点……
再近一点点……
他伸出手,动作,轻得像是在偷窃。
他不敢去碰她。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指尖,轻轻地,搭在了她身下的,床垫的边缘。
就那么,一点点的接触。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股折磨了他半宿的,可恶的颤抖,竟然在指尖触碰到床垫的瞬间,戛然而止。
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那张床,就是她的延伸。
只要和他,产生了一丝丝的关联,就能让他,得到安宁。
裴云霄松了口气。
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席卷而来。
他就那么维持着那个,极其别扭的,像是偷牵了床垫手的姿势,沉沉地,睡了过去。
……
第二天清晨。
第一缕阳光,照进了帐篷。
林晚晚是被一阵奇怪的瘙痒感,弄醒的。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手背上,一下一下地,拂过。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然后,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见她的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手。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属于男人的手。
那只手的主人,正躺在地板上,睡得很沉。
而他的手指,正无意识地,随着他的呼吸,一轻一重地,搭在她的手背上。
那阵瘙痒感,就是他指尖的薄茧,和她皮肤,摩擦时产生的。
林晚晚的大脑,宕机了三秒钟。
【他……什么时候上来的?】
【不对,他没上来,是他手伸上来的。】
【系统又发作了?可我昨晚,什么也没听到啊……】
就在她内心疯狂刷过无数弹幕的时候,地板上的那个男人,睫毛,动了动。
他,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