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饺子，卖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扎进了现场凝固的空气里。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连直播间里疯狂滚动的弹幕，都出现了长达三秒的诡异空白。
他在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将自己刚刚暴露的狼狈与不堪，重新包裹进那层坚硬的、无所不能的商业外壳里。
他将这份独属于林晚晚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温暖，也变成了一场可以估价的交易。
林晚晚看着他。
看着他平静无波的面容下，那片压抑着风暴的深海。
那一瞬间，她心底升起的，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
而是一种更加危险的，棋逢对手的亢奋。
她忽然笑了。
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拒绝，或者会愤怒的时候，她笑得云淡风轻。
“卖。”
一个字，让裴云霄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
也让周围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林晚晚无视了这一切，她只是往前走了一步，站定在他面前，那双清透的眸子直直地望着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收音设备里。
“不过，裴总的早餐，可不是用钱来买的。”
这话一出，直播间彻底疯了。
【卧槽！来了来了！她又来了！她又开始算账了！】
【钱都买不到？那要什么？要命吗？！晚姐，给他上一课！让他知道我们无产阶级的铁拳！】
【前面的别激动，我赌一包辣条，晚姐要的，绝对比钱更让裴总难受！】
【杀人诛心2.0版本即将上线！请各位观众系好安全带！】
裴云霄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问“那要用什么买”，只是安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他很清楚，这个女人，总有办法，从他最意想不到的角度，给他致命一击。
果然。
林晚晚抬起手，用纤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食材盒里那份白白胖胖的面团。
“很简单。”
她的唇角，勾起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
“从和面到擀皮，从调馅到下锅，你亲手，给我打下手。”
空气，再一次死寂。
陆昊和安琪的表情，已经从震惊变成了呆滞。
让云霄集团的掌权人，那个在金融峰会上谈笑间就能决定百亿项目生死的男人，在这里，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洗葱、和面、擀饺子皮？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
这是把他高高在上的自尊，扯下来，扔进柴米油盐的凡尘里，用面粉和肉馅，反复揉搓。
所有人都以为裴云霄会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可他只是定定地看了林晚晚三秒。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眼球都快掉出来的事。
他解开了自己那件昂贵衬衫的袖扣，将袖子一丝不苟地，向上挽了两圈，露出了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小臂。
“好。”
他应下了。
没有半分犹豫，仿佛林晚晚提的不是什么荒唐的要求，而是一份再正常不过的合作邀约。
他甚至还补充了一句：“我的荣幸。”
林晚晚准备好的所有后招，瞬间被他这干脆利落的两个字，堵死在了原地。
这个疯子……
他根本不在乎所谓的尊严和面子。
只要能达成目的，他可以把一切都当成筹码，包括他自己。
接下来的画面，堪称本世纪最魔幻的直播名场面。
林晚晚熟练地将面团放在简易的案板上，开始揉捏。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韵律感，那双手不像是在做饭，倒像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而她的身边，站着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拿着几根小葱，站在溪水边，动作生涩地清洗着。
水珠溅在他的衬衫上，留下点点深色的痕迹，可他毫不在意。
他洗得很认真，甚至有些笨拙，但那股子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极致的偏执劲，却一点没少。
【我人没了！这到底是什么神仙剧情！霸道总裁为爱洗手作羹汤（虽然只是洗葱）！】
【楼上的，清醒一点！这是卖身契！这是现代版的庖丁与牛！裴总就是那头被晚姐解剖的牛！】
【你们看裴总的表情！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我怎么感觉他……好像还挺享受的？】
【这叫战略性隐忍！他在用暂时的妥协，换取最终的胜利！他在下一盘大棋！】
林晚晚没有看他。
她专注地擀着饺子皮，薄薄的、圆圆的面皮，在她手下像有了生命一样，一片片飞出。
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视线，像火一样，烙在她的背上。
他洗好了葱，走了过来，将切好的葱末放进肉馅里。
两人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肢体接触。
他的手臂擦过她的肩膀，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让她手里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下一步。”
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低沉的声线，带着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林晚晚。
她在心里默念自己的名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搅拌，顺着一个方向。”
她冷声吩咐，像在指挥一个毫无经验的实习生。
裴云霄依言照做。
偌大的营地，只剩下他们这一组，在沉默而诡异的协作中，准备着早餐。
陆昊和安琪已经用自热食品解决了早餐，此刻正坐在一旁，表情复杂地看着这边。
安琪的脸色尤其难看。
她看着裴云霄那副甘之如饴的模样，看着他和林晚晚之间那种针锋相对却又无人能插足的气场，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泡在了柠檬汁里，又酸又涩。
终于，第一锅饺子出锅了。
白白胖胖的饺子，在简陋的瓷碗里，冒着腾腾的热气。
林晚晚盛了两碗。
一碗，放在了自己面前。
另一碗，她端起来，走到了裴云霄面前，重重地放在了他面前的石桌上。
“你的早餐。”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
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又像是在打发一个乞丐。
裴云霄看着那碗饺子。
碗里升腾起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表情。
他没有立刻动筷子，而是抬起头，看向林晚晚。
“不给我一碟醋吗？”
林晚晚冷着脸，将那瓶手工香醋也推了过去。
“酬劳两清，裴总慢用。”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她一秒钟都不想再和他待下去。
这种诡异的温情，比他任何的强迫和威胁，都更让她感到窒息。
可她刚转过身，手腕就被人从身后抓住了。
他的手心，烫得惊人。
“坐下。”
“一起吃。”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没有挣扎。
她坐了下来，背脊挺得笔直，和他隔着一张石桌，默默地吃着自己的那碗饺子。
她吃得很快，只想赶紧结束这场荒谬的早餐。
而对面的男人，却吃得很慢，很认真。
他夹起一个饺子，蘸了蘸醋，然后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
他的吃相很好，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可他吃的，却是最朴素的家常食物。
这画面，有一种说不出的撕裂感。
林晚晚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可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身上。
她看到，他吃完了最后一个饺子，甚至，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放下筷子，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就在林晚晚以为这场酷刑终于结束时，一直沉默的安琪，忽然走了过来。
她手里拿着一包湿纸巾，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容。
“裴总，你的嘴角……沾到一点酱汁了。”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帮他擦拭。
那是一个无比自然，又带着几分暧昧的动作。
是她鼓起全部勇气，发起的反击。
然而，裴云霄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他只是侧了下头，完美地避开了安琪的手，然后，他的视线，直直地落在了林晚晚的脸上。
“林晚晚。”
他叫她的名字。
“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