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庇护所外是世界的崩塌,所内是呼吸的停滞。
林晚晚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彻底宕机。
额头上,还残留着一片柔软温热的触感,陌生,却又清晰得过分。
紧贴着她的,是裴云霄滚烫的胸膛。
他的心跳,乱了,像被暴雨惊扰的鼓点,毫无章法,一声重过一声,野蛮地撞击着她的耳膜,也震得她心口发麻。
什么情况?
她那颗自诩清醒通透的脑子,此刻成了一团乱麻。
按照她的剧本,这个男人在得到“特级缓解”之后,应该会如释重负,至少也该是放松的。
可他没有。
他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块被瞬间冰冻的岩石,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传递过来的是一种近乎恐惧的战栗。
他在怕什么?
药效太猛,怕上瘾?
林晚晚来不及深思,求生的本能让她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她手脚并用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动作狼狈,急切地想要拉开距离,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安全角落。
狭小的空间里,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难以言喻的尴尬。
她终于退到了庇护所的另一头,后背紧紧抵着湿冷的枝叶,黑暗中,她看不清裴云霄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投过来的视线,沉重,灼热,像要把这潮湿的空气都点燃。
“裴总,”她清了清嗓子,试图用一贯的、带着刺的腔调来掩饰自己同样失序的心跳,“恭喜你,触发隐藏款了。”
“二十四小时,足够你在这岛上横着走了。”
她以为他会回敬一句什么,或者至少,会恢复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死人脸。
可他没有。
他在一片死寂中,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沙哑到几乎破碎的声音,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如果……没有那个东西,你会怎么样?”
林晚晚愣住了。
那个东西?他指的是系统?
他终于愿意承认了?
可现在这个时机,这个问法,怎么听都透着一股诡异的绝望。
“没有如果。”她冷下声音,斩钉截铁。
她不想陪他玩这种无聊的假设游戏。
裴云霄没有再说话。
那之后,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庇护所外,雨声渐渐小了下去,可所内的气压,却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晚晚蜷缩在角落,第一次,失眠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另一端的那个男人,也和她一样,毫无睡意。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看似安静,实则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
他在熬什么?
林晚晚想不通。
这一夜,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当天边泛起第一缕鱼肚白,雨彻底停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地洒了进来,给这片狼藉的营地,镀上了一层虚假的温暖。
林晚晚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外面被雨水冲刷一新的世界。
裴云霄已经起身了。
他站在庇护所的门口,背对着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
自由了。
林晚晚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字。
他现在可以去任何地方,可以离她一百米,一千米,可以彻底摆脱她这个“人形止痛药”。
她几乎能预见他接下来的动作——他会头也不回地,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去享受那来之不易的、不受束缚的二十四小时。
然而,裴云霄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几分钟后,他弯下腰,捡起昨天被雨水打落的几根树枝,开始沉默地、动作有些笨拙地,修补那个漏雨的庇护所顶棚。
他没有走。
在拥有了绝对的自由之后,他选择了留下。
林晚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酸涩,涨满。
她搞不懂这个男人了。
她以为自己看透了一切,以为他们之间只是一场由系统主导的、各取所需的交易。
可他此刻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无声地推翻她所有的预设。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一阵响动。
苏子航和白梦灵出现了。
他们比昨天的裴云霄还要狼狈,浑身湿透,满脸疲惫,显然是一夜没睡好。
当苏子航看到眼前这一幕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看见,林晚晚和裴云霄的营地虽然简陋,却井井有条。
他看见,裴云霄正在修补屋顶,而林晚晚就坐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
他们之间,隔着不止五米。
可那种氛围,那种不需要言语的默契和安稳,却像一道无形的墙,将他隔绝在外。
苏子航的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输了。
输得莫名其妙,却又清清楚楚。
“晚晚,”他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试图打破那份他无法融入的宁静,“你们昨晚……还好吗?”
林晚晚还没来得及回答。
正在修补屋顶的裴云霄,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了苏子航一眼。
然后,他迈开长腿,径直走到了林晚晚的面前,蹲下身。
他拿起一旁的水壶,拧开,递到她的唇边。
“喝水。”
他的声音,依旧是冷冰冰的,没什么情绪。
可他的动作,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苏子航的脸上。
林晚晚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看着他眼底那片尚未散去的、混乱的血丝,鬼使神差地,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
裴云霄很满意。
他收回水壶,站起身,像一头宣告了领地主权的狮子,冷冷地扫了一眼苏子航,然后转身,继续去跟那堆破树枝较劲。
仿佛他刚才做的,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他走向她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怕。
怕她会推开。
怕她会用那种看穿一切的眼神,冷冷地告诉他:“裴总,戏演完了。”
那二十四小时的豁免期,不是解放。
是一场公开的审判,审判着他那份早已失控的、见不得光的心思。
而这场审判的倒计时,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