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白回到老宅时,暮色已沉。
厅堂里饭菜飘香,疏怀瑾和温芮正坐在桌边等他,目光却不时瞟向他指间那枚玄色戒指。
“小白回来了?”温芮起身盛饭,忍不住低声问,“守护神大人…没一起回来?”
疏白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
“他累了,在休息。”
立予珩在戒指里瞪眼。
谁累了?他精神得很!
在“立意”的驱使下,戒指开始隐隐发烫。
疏怀瑾轻咳一声:“小白,对守护神要恭敬。大人苏醒后,肯屈尊相助,是疏家之幸,你不可怠慢。”
“嗯。”疏白夹了一筷子青菜,“没怠慢。”
立予珩再烫。
温芮给他碗里添了块排骨,柔声劝道:
“大人刚苏醒,难免需要静养。你多顺着些,凡事有商有量才好。”
疏白扒了口饭,含糊应道:“顺着的。”
真是哇塞了都!
立予珩又烫。
不断烫烫烫,烫到厌倦。
疏白面不改色,继续吃饭。
饭后,疏怀瑾端起茶杯,状似随意地问:“小白,今天这委托,独自处理下来感觉如何?”
疏白放下筷子:“…还行。程家老夫人心结不在‘伪色击’,而在亡夫。”
温芮与老伴交换了个眼神,又问:“那……处理得还顺利吗?”
“嗯。”疏白抬眼看向二老,“多亏守护神大人相助,发现她意识被人动了手脚。”
他的余光扫过指间戒指。
那热度已褪去,只余一片沉寂的凉。
立予珩在戒内抱臂冷哼。
哟,现在知道看他了?
…
听完疏白的讲述,疏怀瑾神色一肃,皱眉道:
“他心术不正,当年因偷学禁术被我察觉,我便将他逐出疏家。没想到如今竟用起这等下作手段了!他专挑对‘色击’有执念的独居老人下手,怕是盯上了疏家的名声。”
疏白端起茶杯:“没事。守护神说他会处理。”
指间戒指微烫,40%。
疏怀瑾欲言又止,温芮在桌下轻拍他手背。
“小白啊,”她柔声道,“既然大人已有打算,你多配合便是。”
疏白:“当然。他虽然事多,本事不小。”
话音刚落,立予珩的声音直接撞入他脑海:【我听得见!】
【知道。就是说给你听的。】
…
疏白洗漱完,回到自己房间。
屋内只余一盏床头灯,光线昏黄温润。
他刚在床边坐下,指间那枚玄色戒指便幽幽泛起暗红光泽,一缕黑气逸出,在他身旁凝成立予珩半透明的身影。
立予珩抱着胳膊,飘在半空,下巴微扬,眼神睨着疏白,明晃晃写着“本神很不爽”。
疏白只当没看见,伸手去关灯。
“慢着。”
立予珩出声,声音凉飕飕的。
疏白手停在开关上,侧头看他:“有事?”
“你今天,对我非常不敬。”立予珩飘近了些,“装神弄鬼,出言不逊。这笔账,怎么算?”
疏白收回手,坐直身体,语气平静:“你想怎么算?”
立予珩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勾唇一笑,带着点恶劣的意味。
“简单。你既然说我‘年纪大,觉少,话多’,那我便坐实了这名头。今天晚上,你别想睡了。”
话音未落,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房间内的光线骤然扭曲,景物模糊了一瞬,随即恢复原状。
疏白发现自己仍坐在床边,立予珩也依旧飘在面前。
但窗外透入的月光消失了,床头灯的暖黄光晕凝固不动,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时间被静止了。
“立予珩,”疏白眉头微蹙,“你做什么?”
“陪你‘聊聊’。”立予珩好整以暇地在他身边坐下,虽然是虚影,却让床垫微微下陷,“长夜漫漫,咱们有的是时间。”
他凑近疏白耳边,压低声音,带着蛊惑:“说说看,今日见我真容,到底觉得如何?不许敷衍,我要听实话。”
疏白向后挪了半寸。
“皮相绝佳,毋庸置疑。”
“还有呢?”
“没了。”
立予珩眯起眼,手指虚虚点向他心口:“口是心非。你这里,跳得快了一拍。我看得清清楚楚。”
“正常反应。”疏白面不改色,“骤见美色,心生赞叹,与看见奇珍异宝、名画古玩无异。欣赏,不代表别的。”
“哦?只是欣赏?”立予珩挑眉,尾音拖长,“那你为什么不敢直视我?”
疏白沉默片刻,终于抬眼,对上立予珩的视线。
那双眸子在静止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像是蕴藏着流转的星河。
“看够了?”立予珩迎着他的目光,唇角笑意加深,“现在,还觉得只是‘皮相’而已?”
疏白静静看了他几秒,忽然开口,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立予珩,你活了这么多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什么?”
“你有时候,挺幼稚的。”
立予珩脸上的笑容一僵。
疏白却已移开目光,望向窗外凝固的夜色,语气带着点过来人的了然:
“这种非要人承认你好看的行为,通常只有疏怀瑾他们老同事家刚上幼儿园的小孙子才会做。得不到夸奖就闹脾气。”
立予珩:“……”
他猛地贴近,虚影几乎将疏白笼罩,声音里带着点咬牙切齿:“疏、白!”
“嗯。”疏白应了一声,依旧看着窗外,“听到了。不用这么大声,我耳朵没背。”
立予珩盯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那枚深色耳坠静静垂着,线条优美。
整个脑瓜子嗡嗡的。
这耳坠……
像颗小黑痣。欠抠。
像蚊子血。欠擦。
像芝麻粒。欠搓。
……啧,烦。
疏白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转回头看他。
“怎么不说话了?”
立予珩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立予珩?”
“……”
疏白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明白了。
“好吧。”他语气平和,“下午那句话,是我说得不妥。我向你道歉。”
立予珩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还是没吭声,但紧绷的下颌线稍微松了点。
“您不老,也不话多,更不爱显摆。”疏白从善如流地补充,“是我用词不当。”
立予珩这才慢悠悠转回头,挑眉:“还有呢?”
“还有什么?”
“诚意呢?”立予珩指尖敲了敲自己的脸颊,“光说不练?”
疏白看着他指的地方,沉默两秒。
“你确定要这样?”
“当然。”
疏白抬手,指向窗外凝固的月色。
“先把时间恢复。”
“你先表示诚意。”
“你先恢复。”
“你先表示。”
两人对视片刻。
疏白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带了点老年人特有的感慨:“现在的年轻神啊……真是较真。”
“疏白。”
大男主真的要生气了。
“在呢。”疏白应道,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快得像是错觉,“这样吧,各退一步。你恢复时间,我……明天给你买两包薯片。烧烤味。”
立予珩眯起眼,似乎在权衡。
“三包。”他讨价还价。
“成交。”
立予珩打了个响指。
窗外月光流淌,床头灯光晕轻轻摇曳,空气重新流动。
疏白站起身:“现在,能让我睡觉了么,守护神大人?”
立予珩飘到半空,抱着胳膊,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准了。”
他看着疏白躺下,盖好被子,才化作一缕黑气,慢悠悠缩回戒指里。
戒指上的暗红光泽闪了闪,最终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