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汴梁的暮色像一匹浸了胭脂的锦缎,将这座百万人口的大城裹得暖意融融。东京汴梁的夜市早已沸反盈天,家家户户挑出的羊角灯笼映得暖融融的。御街两侧的彩楼高耸入云,缀满琉璃灯笼,将整条街道映照得如同白昼。
赵佶站在宣德楼的高台上,望着脚下如潮水般涌动的人群,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今日特意换了一身月白锦袍,腰间只悬一枚羊脂玉佩。
"官家,外面人多眼杂,还是让臣多带几个侍卫"杨戬弓着腰,声音压得极低。
"听说京城最热闹的是樊楼,走,去樊楼。"赵佶一甩衣袖,沿着侧门的台阶拾级而下。
杨戬慌忙跟上,数十个身着便服的殿前司侍卫向四周散去扮成路人,却隐隐的将赵佶围在中间保护着。
朱雀大街尽头,樊楼便在这烟火气最盛的地方,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朱漆大门上挂着两盏走马灯,绘着唐明皇夜游月宫的故事,灯影流转间。
楼里早已座无虚席,几个歌姬正拨着琵琶唱着小曲,歌声顺着雕花木窗飘出去,勾得路人频频抬头。
"听说今日李行首要在三楼献艺,若能得到她专门为我弹一曲《落雁》,便是散尽家财也值当。"
“只是不知道今晚谁会成为李行首的入幕之宾。”
身旁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对同伴说道,眼中满是憧憬。
那名同伴说道:“不知道,以往都是提前宣布规则的,由李行首出题,樊楼里的才子们作诗,第一名可以成为李行首的入幕之宾,只是今晚到现在都还没有宣布规则,不知道什么情况?”
赵佶闻言脚步微顿,李师师的名字他早有耳闻,据说此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是有名的才女。只是宫中规矩森严,他贵为天子,反倒不如寻常百姓自由。
"赵公子,楼上请。"杨戬早已打点妥当,一个青衣小厮恭敬地引着他们从侧门进入,沿着雕花木梯直上三楼。
此刻三楼临窗的雅间里,李师师正临窗而坐,一身素雅长裙垂落于地,衬得身姿愈发窈窕,青丝轻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呼吸轻轻晃动,素手轻搭在琴弦上,指尖划过琴弦。
琴音渐起,如林间溪泉蜿蜒,时而低回,时而轻快,缠缠绵绵绕上心头。
“好。“
一声叫好打断了李师师的思绪,李师师侧头向门外望去。
只见一个小厮带领两个人从雅间大门外走进来,一个穿月白锦袍的男子,面容俊雅,眉宇间带着股说不出的疏懒,正是微服出行的化名“赵乙”的大宋天子赵佶。
身后跟着的青衣随从是内侍省都知杨戬,杨戬此时低着头,眼角却警惕地扫过四周。
小厮走到李师师的身边轻声的说道:“李行首,这是妈妈交代的贵客赵官人,也是今晚李行首的入幕之宾,不可怠慢。”
李师师知道这两人应该是位高权重的达官显贵,不然樊楼的妈妈不会这么郑重的交代自己,要伺候好这位贵客。
“赵官人,请坐。”李师师连忙起身将赵佶邀请到雅间座位。
赵佶坐下后李师师立马拿起酒壶将赵佶面前的酒杯倒满。
“今日见到赵官人是师师的福分,师师在这里敬赵官人一杯。”
赵佶没有动,身边的杨戬却上前将杯子里的酒拿起轻轻浅尝一口后向赵佶点点头,然后从新拿了一个新的酒杯将其擦拭完毕后倒满酒,摆放在赵佶的面前后,默默的退后到赵佶的身后。
赵佶拿起酒杯对李师师道:“师师姑娘请。”
李师师见到赵佶身边的人的这一番操作后眼里闪过一道精光,隐隐猜到了赵佶的身份。
“师师姑娘刚才的一曲《落雁》,怕是要让天下乐师们都愧得砸了乐器。”
“赵官人说笑了,师师这哪里能与天下闻名的琴艺大师相比,我这樊楼里的调子,总带着些刻意讨喜的匠气。”李师师敛衽起身,看着眼前的赵官人。
只是那双眼睛里藏不住的风流,混着几分被宫规束缚久了的雀跃,落在她身上时,竟比窗外的灯笼还要热。
"师师姑娘博学多才,在下佩服。"赵佶真心实意地拱手。
"不知可否请教方才那曲《《落雁》的指法?第二段转调处的手法甚是精妙。"
“官人若喜欢,我教你?”
李师师握住赵佶的手,指尖相触时,赵佶只觉她的手温凉如玉,比御书房里的羊脂白玉镇纸还要细腻,李师师引着他的手指按在弦上。
赵佶只觉得心跳如鼓,二十余年帝王生涯中从未有过如此悸动。李师师的指尖在琴弦上跳跃,仿佛直接拨动了他的心弦。
“这弦要按得巧,太用力便闷,太轻又飘。”
窗外的喧嚣似乎被隔绝在一层薄纱外,雅间里只剩下呼吸相闻,还有琴弦被指尖拨动的轻响。赵佶看着她低垂的眼睫,那睫毛在烛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忽然觉得这樊楼的暖光,比宫里的琉璃灯要柔和得多。
夜色渐深,樊楼的灯火愈发璀璨。楼下的酒肆开始收摊,醉醺醺的客人被伙计扶着往外走,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杨戬在门外轻声提醒:“赵官人,该回了。”
赵佶回过神,最后看了一眼李师师,她正低头抚琴,月光从窗棂照进来,在她发间洒下一层银辉。
赵佶望着窗外,忽然叹了口气:“天亮了,又要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赵佶站起身,理了理锦袍,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上面刻着个“佶”字:
“这个你收着,若有难处,凭它找开封府尹,他会办妥。”
李师师接过玉佩,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却没说话。
赵佶走出樊楼时,东京城已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零星几处灯火还在夜色中闪烁,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三楼那扇窗边,一抹白色身影依然正临窗而立,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身上,竟像画里走出来的人。他忽然觉得这汴梁城的魂,不仅在市井烟火里,也在这樊楼的月光里。
雅间里,李师师拿起那枚玉佩,对着烛光看了许久。窗外,大街上的灯火依旧璀璨,她忽然拿起琴,轻轻拨了个音,弦声清越,竟比白日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