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韫，东西……”
东西不出意料被席子钰带走了。
乐璨将目光从臭弟弟散发着不爽的背影收回来，转而看向了走到他和席韫身边的简裕。
这位雅韵古坊的当家人，略带局促地用手调整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而后缓缓地抬眼看了过来。
明明之前能够一句话扭转局势的人，现在只能眼含愧疚和失落，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话里的主语又不是他，乐璨慢悠悠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只是藏着探究的眼神并没有挪开。
这次看得仔细，乐璨才发现对比席韫一双见之忘俗、凌厉贵气的丹凤眼，简裕虽然也是凤眼，却是整体更优雅和温柔的睡凤眼。
金丝眼镜的加入，使得这份没有攻击的温柔多了一丝斯文清冷。那种天然带来的书卷气息，为这位简老板更增添了一份顾客会喜欢的高知沉稳。
乐璨清晰记得，他所看的有限十万原著里，并没有出现简裕的存在。
可是这样不凡背景和智慧的人物，有着和席韫有着疑似校友的关系，在男主有难时出手相助……
总不该是个无名之辈。
拍卖行主和古董店主，难不成是什么强强联手、惺惺相惜的友情戏码？
席韫平复完因乐璨生了波澜的心，冷静地看向简裕。
“耀耀说得对，我们目前能拿出来的流动资金只有两个亿。拍卖的规则本就是价高者得，来之前我们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乐璨有点意外。
倒不是因为一句“耀耀”。男主的记性很好，并不是生活中那种听不懂人话的类人型不明生物。
而是因为在席子钰离开后，他依旧配合着他的话，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的“拮据”。
要知道面子这种东西，对很大一部分人来说，那可是比小命都还要重要的东西……
在自家不靠谱弟弟简明朗的一通胡说八道之后，简裕面对乐璨的时候，仍然表现得不算自然。
他先是朝着乐璨点头示意，接着道：“最近我会留意手底下所有店铺汇报上来的信息，如果有……”
席韫摇了摇头：“简裕，预展就定在一周后……谢谢。”
三日预展时间，预展结束后当即进入正式拍卖，时间依旧是三天。
拍卖图录其实早一步已经发出去了。
汝窑天青釉荷叶笔洗本就是最后的尝试，尝试失败后，不出意外这次未愿景的春拍不会再添加任何的拍品了。
简裕虽然是雅韵古坊的老板，但是在一周内收到一件拍卖级别的藏品，谈妥价格运输到席韫手里。
两人只是点头之交，这其中的不确定性和风险，不该是对方该承担的事情。
更何况，在有人从中作梗的情况下，事情能达成的可能性不足一成。那么，何必浪费人力物力？
席韫不喜欢做亏本买卖。
简裕沉默了两秒，接着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做完这些，他再次挂上了一如既往的从容微笑。
“那不介意多给我一些拍品图录吧？”
“正好发愁怎么安抚没拍到东西的客人，未愿景里的东西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哇……】
乐璨一边感叹大老板的情商，一边又忍不住往外挪了挪。
【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多余怎么办？】
挪了没两步，忽然一股阻力揪住了他外套后面的帽子。乐璨不由得一时不察，脚下像是踩了滑轮一样，嗖地一下撞到了硬邦邦的东西。
带着凉意的嗓音从他的头顶响起：“梁玉笙，图录。”
被点名的梁玉笙瞬间冒头：“是！这就安排！”
“简老板，闻名不如见面。哈哈哈我是未愿景的员工，感谢您的大力支持，您这边总共要几本拍品图录？三百本购买？要不要再加点？”
“……”
*
出了雅韵古坊，乐璨才发现天光已经暗淡了下来。
古色古香的建筑上亮起了暖融融的灯光。见光不见灯，光线柔和并不刺眼，不仅不显得突兀，还更增添了几分诗情画意的氛围。
不过好看虽然好看，路边散落着三三两两的人影，依旧如白日一样的清净，或者说冷清。
乐璨侧首看向身边的人。
从侧边打过来的光，将席韫轮廓分明的脸分割成明暗两个部分。优秀的眉骨落下一小片阴影，将那双神秘莫测的重瞳遮盖在黑暗中，乐璨看得并不分明。
或许是盯得太久，又明目张胆。
席韫无法对这抹迟迟不移开的视线视而不见，那双被惦念的眼眸，无声回望向和自己并排行走的青年。
莫名的，那句仿佛玩笑话的“睡人计划继续”，突然在席韫的脑海中再次响起。他准备说的话，就这么消失在了说话前。
“嗯？”
从小学开始，乐璨就懂得一个知识。如果不想要回答老师的问题，那么就千万不能和老师有任何的眼神接触。
相反的，如果想要回答问题，就主动制造眼神接触。所以，席韫有话要说。
“怎么了？要说什么？”
不知道自己就是造成对方失语的罪魁祸首，乐璨十分贴心地睁大眼睛表示鼓励，身体微微前倾暗示自己在听。
微凉的晚风随着青年的动作，轻轻扑向他面前的人。清新带着凉意的风夹杂着一丝独特的味道，侵入席韫的鼻息。
不同于雅韵古坊里雅致的墨香，有异于南区花鸟鱼市里任何一束鲜花的芳香……那是，难以用世间任何一件东西形容或者概括的味道。
每天晚上，这股味道一如它白日里的主人，在睡梦中一点点侵蚀向席韫。
席韫的呼吸在无人知晓的瞬间，悄然停顿了几秒。
在乐璨再次发问之前，那双在仿佛也被灯光染上了暖色的银灰色眼瞳，垂下又向远处眺望而去。
乐璨眉眼带着疑惑向着同样的方向看去。
年轻还没被工作压榨过的脑子就是好使，乐璨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是他们来时的方向。
“饿了吗？”
好听的声音同步在耳边响起。
疑惑散去变成了怔愣，乐璨站在原地怀疑了两秒自己的耳朵，又怀疑了一秒这里有没有一个蓝色的外卖软件。
确定了没有，也确定了席韫的确是在问他饿不饿的时候。乐璨迟疑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胃所在的位置，眯着眼睛感受了两秒。
“饿，还是……不饿？”
这个时候，乐璨就很想要借简裕或者梁玉笙的脑子一用。两人一个善于揣度人心，一个善于揣度上意，而席韫不巧，既是他的老板也是他看不透的人。
【其实不太饿。】
午饭吃得晚，席韫分给他的东西又十足的丰富，关键那家的面条和浇头都很好吃，乐璨一时贪嘴吃撑了。
下午那会在雅韵古坊，也就纯打个嘴仗。
某个实在不算很聪明的弟弟，对胃的消化贡献轻微，导致乐璨现在还没有一点饿的意思。
“我……”
“如果不饿的话，要逛一逛其他区域吗？”
乐璨将剩下的“不饿”吞了回去。
他隐隐感受到了一点不对，但是男主的洞察能力一绝，能通过细微的言语和表情看懂一个人真正的想法很正常。
“其他区域？”
停下的脚步再次迈出。
乐璨回想起地图上鹤临花鸟古玩市场的划分。其实，他最感兴趣的还是西边的古玩杂项区和北边的跳蚤市场。
两边的白天和夜晚都很热闹。
甚至于晚间的热闹比白天更甚，那种鲜活和趣味，是往常乐璨从来没有纵容自己驻足体验过的。
“咱们去西区吧。”
按理说，乐璨选择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因为北区更接近于他所了解的那个世界。
可是，有的时候越是不了解的东西，对人的吸引力才更大。神秘在任何时刻，都能吸引一大批的信徒。
况且……乐璨眉眼弯弯，扬起的眼尾透着纯然的开心。
他用一种隐秘的期待忐忑眼神，上下扫视了一下席韫，“总觉得去西边会遇到让人开心的事情。”
没有人能比乐璨更了解席韫的身份和异能。
——气运之子和透视。
先前那只北宋汝窑天青釉荷叶笔洗很漂亮，虽然可惜不是真的，但最后的归宿也算不错。
乐璨最满意的，就是这个东西给席子钰埋了个不知道哪天会爆发的大雷。
但是光他一个原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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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炮灰满意没用！
未愿景春拍的最后一个空缺，乐璨有预感，在西边假货泛滥的古玩杂项区会迎来最后的结果……
乐璨笑看着席韫。
这是原著十万字以外的东西，是乐璨未知的事物。以前错过是被逼无奈，回想起来便成了遗憾。
这份遗憾不仅仅是错失对席韫、他身边那些有血有肉的人物的了解，还有乐璨对上一世的遗憾……
曾经已经无法弥补，但是前者他还能亲眼见一见。
青年笑而不语，一直注视他的人忽然开口：“在想什么？”
乐璨坏心地朝着席韫挑了挑一侧的眉毛：“你觉得我在想些什么？”
往常会响起的心声，这次并没有出现。
席韫沉默了两秒，“我猜不到。”
面前的人内心跳脱又恣意，时常会冒出一些惊人之语，时常又平静地只余一片让席韫心灵安静下来的白噪音。
即使有些心声这样作弊的能力，席韫依旧经常读不懂乐璨。
对方之于他，像是一片瑰丽又神秘的森林。
虽然不乏有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但仔细探究，这片森林无论是哪个角落，始终都充满了生机和惊喜。
没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地方，或者说有的人穷极一生都在寻找并回归这样的地方……
“原来也会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这句话奇特，席韫也有些疑惑。
“我并非全知，也只是会生老病死的凡胎肉眼。”
听完这句话，乐璨认认真真地打量过面前的人。玉质金相、气质出群，即使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也能完全看出不是一般的人。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席韫深邃的眉眼之间。
“如果这也算凡眼，世界上再也没有一双好看的眼睛了……”
银灰色的虹膜，不显得怪异反而异常神秘的重瞳，像是在诞生之初，就已经向整个世界宣告了主人的生而不凡。
“是好看，”席韫的声音有些轻，“而不是不详吗？”
“屁！哪个不识货你说出来，我骂不死ta！”
乐璨拳头硬了，当即绷不住想要撸袖子揍人。
【拜托，那可是重瞳哎！】
就不提历史上多少重瞳子的传说了，席韫这张脸再配上那双绝杀的重瞳，哪位神（经病）人说的不详？
【别挂眼科了，挂神经科看看脑子吧！】
几秒前还平静的心声掀起滔天巨浪，一声声拍打在席韫冷硬的心头。“哗啦”一声，是冰雪破碎消融的声音。
昏暗的一截道路上，从头顶倾洒下来的月辉落入一片银灰色中，倒映出了温柔的月光。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乐璨狐疑转头：“陌生人？”
大半个身体行走在黑暗中的席韫语气淡淡，“对，只是陌生人。”
乐璨见两人之间距离拉开地有点大，他伸手随便抓了过去。恰好席韫身侧的手摆臂向前，带着凉意的修长手指纠缠在了一起。
“那ta是有点闲了，可以进厂进修一下。”
席韫轻笑出声，他伸手将掌心里的手一点点抓紧。
“所以刚刚你在想什么？”
才觉得牵手有点别扭的乐璨，猛地被岔开了心神。
“哪个刚刚？打螺丝或者找个电子厂上上班吗？”
乐璨刚刚就在想这个，这两个厂在他们那曾经可是响彻互联网的“大厂”。
席韫脸上的笑更深，平日里透着冷淡疏离的五官完全舒展开，看得乐璨有些愣神。
这个时候，他才有男主是二十六岁的实感。
“我猜不到的那个想法。”
乐璨心想：【你又没有读心术，猜不到的想法多着呢。】
但面上，他装作苦恼地皱了皱眉毛，“哦~那个刚刚啊，让我想想……哦对了！我啊在想……”
“在想什么？”
席韫重复了同样的问题。
青年瞬间丢掉手里的大手，撒丫子往西区的方向狂奔，“哈哈哈哈，不告诉你！”
【我在想……你一定能给我惊喜。】
高大的身影在原地驻足了一瞬，随后大步跟随着前方欢脱的背影，一步步从黑暗踏向灯火通明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