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重重喘了口气，胸口牵拉出一阵疼痛，眨眨眼，伸手想要找寻那个人。
他隐约记得那晚，他察觉到有人靠近，本能觉得那人是冲着杨戬来的，想也没想就挡了一下，挡完就失去了意识。
“殿下！您醒了！”如云激动得很，问他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他强撑着疼痛，声音沙哑：“世子殿下呢？”
“如今已是太子殿下啦，”如云笑道，“殿下有些事要忙，忙完了就过来。”
他很敏锐地察觉到不对，饶是再迟钝他也能看出来自己这次重伤后应该躺了很久，不然身边的人不会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杨戬得知他醒来后没有第一时间过来，只能说明他在处理更加棘手的事情。
“嘶——”
“殿下！您还不能活动，您慢点……”
“我要见太子殿下，”哪吒轻声（已经是他能发出的最大声音）道，“去找太子殿下。”
在这府里他从未任性过，如今算是头一回。
“快去找他，说我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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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见太子殿下。”
杨戬端坐在上书房正殿内，见来的是侍从，正色道：“怎么了？”
“太子妃殿下说想见您，十分思念您，望您回府。”
“……”他扶额叹气，沉默了很久才问出一句：“他目前如何？”
“回殿下，人醒了，但依旧虚弱。”
“那就让他好好休息，”杨戬这句掷地有声，连侍从也被吓了一跳，“我有事，回不去，等我忙完就回去见他，你们务必好生照顾。”
侍从迟疑了一瞬，还是俯下身行礼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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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杨戬不肯来见他。
哪吒其实已经猜出了□□成，但没想到自己要在这种身体状态下去迎接杨戬的怒火。不管怎么讲，自己这一回算是以身救了杨戬一回，他大概不会让自己太难看。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想见杨戬，可杨戬不想见他了。
这几日他躺在床上养身体，杨戬始终不来，他心一横，起身对侍从说：“备马车，我们去上书殿。”
“殿下，您的身体还需要调养……”
“我想见他。”
“殿下！”如云拉着他，“您的伤口需要静养，如果您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担待不起啊，现在您千万不能乱动，得卧床休息——”
“我不想卧床，我要见太子殿下，”哪吒站在床边，披着披风，头发散开，“他过来，不然我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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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是威胁我吗？”杨戬放下茶杯，“你们这么多人，摁不住一个人？”
“没人敢动殿下……”
“确实，他少了一根头发我都会砍了你们！”杨戬刚从皇宫回来，憋了一肚子气，“他不许来，我也不会去见他，跟他说，再这样闹他永远都别想见我。”
他在皇宫见到了金吒，无意中得知哪吒早知道真相，但哪吒没有告诉他。一切都说得通了，他还以为自己的这位夫人心肠柔软，听到要杀头往自己怀里缩，原来是心虚。
金吒跪在地上求他不要迁怒哪吒，他可怜的弟弟不受父亲喜爱，这件事更是半点都没参与过，他没有回答。
他外公要压下这件事，目前他还不能把李靖怎么样，但有朝一日他会登基称帝。
只是在这之前，他隐忍的怒气没法不蔓延到他眼前唯一可见的李家人身上。他就是怕自己看见哪吒后失控，才会躲着他，哪知道这人竟然忽然吵着闹着要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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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太子殿下如今可能很忙，被人惹急了在气头上呢，咱们别触霉头了，等殿下气消了，就会回来的。”
哪吒依旧没梳头，坐在桌子前，手里端着药：“他说他不想见我？”
“……这气话哪能当真呢？太子殿下有多看重您全府都知道。”
“我想去外面走走，”哪吒站起来，“备车。”
“殿下，”侍从忽然全部跪下了，“殿下有令，在您的身体好全之前您不能出府，否则全府上下都会被发落，您……”
哪吒的心凉了半截，从前他被李靖囚着，如今又被杨戬囚着，没有他们的首肯自己连来去都不自由，他忽然怀念起边疆的军营，那才是让他感到心安和充实的地方。
他是李家人，一开始就不该入杨府，他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给自家外孙订下这样邪门的婚事，如今牺牲了他，又给杨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你去给杨戬传个话，就说我可以接受他休了我，只要他写休书，我马上就签字。”
“……您还是快些回房休息吧。”
“去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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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休书？”杨戬从公文中抬头，“他想得真多，这么胡思乱想可不利于身体恢复。”
“二爷，只要您去看看殿下，殿下立马就好了，您也知道病人不能总这么郁郁寡欢的——”
杨戬继续批公文，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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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和上书殿的侍从来回奔波好几次后，在这天终于消停了。太子妃殿下这边先安静下来，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哪吒大口大口喝着药，用膳也很积极，经过这几日对杨戬态度的试探，他有预感，自己快要被逐出太子府了。尽管有些心碎，但本着保命要紧的心态，他还是尝试着在离开前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好些，免得出去后被身体拖累。
杨戬不是坏人，念在自己为他挡了一刀，应该多少会给自己一些钱，让自己能够生存，他从入杨府那天起就开始做这种心理准备，如今大难快要临头，他反而平静起来，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一死，他没什么可怕的。
但是为什么他吃着吃着就会哭成这样？
如云见他流泪，也伤心，拿手帕替他擦泪，劝他慢点吃，可他还是越吃越快，因为他发现自己尝不到食物的滋味。
“咳咳咳——”
“殿下！”
他被呛得直咳嗽，好不容易顺过来后正想继续吃，听到远处有人快步走过来，嘴里喊着：“太子殿下回来了！”
他立马住了嘴，擦擦嘴唇，重新躺下，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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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推开了哪吒的房门，侍从们都很自觉地退下了，哪吒在休息，脸颊上有数道清晰的泪痕。
人前再怎么发怒，在看到哪吒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忽然柔软了，他想问问他最近吃了什么，药苦不苦，为什么哭，怨不怨自己不来见他。
他想问问他，那晚他替他挡的那一刀，到底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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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床边许久，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直到哪吒醒来。那双眼睛一见到他就蓄满了眼泪，让他措手不及，慌忙把人抱起来，轻声安慰。
“你为什么不见我？”
“我……忙，确实太忙了，”他忽然结巴了，轻声解释，“我刚做太子，还不太适应，很多事情处理得很慢。”
“……”哪吒靠在他肩膀上，不发一言。
“这段时间没回来，对不起，你的伤还疼吗？有没有好好吃饭？”杨戬自觉把那件事埋在了心里，看到哪吒后，他觉得没有事比他的健康重要，“哭什么？”
“想你。”
“想我想哭了？”杨戬笑了，并在心中暗骂自己这不争气翘起来的嘴角。
“除了刚成亲时，你从没有离开我这么久，连封信也没有，带回来的口信语气还那么凶。”
“……我错了，事多我就烦，我有些笨，处理不好……说话语气就急了，”杨戬柔声解释，“别哭，想要什么？想吃什么？”
“你回来就好。”
杨戬又笑了，搂紧怀中的人，凑到他耳边吹气：“那你帮我把衣服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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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累得气喘吁吁，倒在杨戬怀中，人也迷糊起来。
“要睡了？”
“嗯……困。”
“你爱我吗？”
“当然……”
“你是爱我，还是怕我？怕我迁怒于你？”
哪吒一下子清醒了，但靠在杨戬身上的姿势没变。
“……都有。”
“伤口还疼吗？”
他不知道杨戬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如实回答：“还好，已愈合大半了。”
“这次你救了我，我保证有我一日，就不会让你缺衣少食，无依无靠，我会好好照顾你。”
两个人彼此心照不宣，杨戬甚至没有提到关于那件事的半个字，这话说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可他就是觉得别扭：“我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
“什么？”
“我不喜欢你这样说，难道我没救你，你就不会这样对我了吗？”
“……我的意思是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救你不是为了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杨戬不吭声。
“我替你挡下那一刀是因为我爱你，我想保护你，你不明白吗？”
“……”杨戬没说话，但抱着他的手慢慢收紧了。
他继续说：“你真的不明白吗，杨戬？”
杨戬猛地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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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杨戬因为疲累已经熟睡，哪吒却无法入眠。他知道杨戬在上书房就已经决定好了怎么处置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回来后却只字未提，还对着自己诉了番相思之苦——他爱听，同时也忌惮杨戬手中的权力，他能囚住自己，同样也能杀了自己。
在心中某个看不见的角落，他已经能奋不顾身为杨戬挡刀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能对杨戬付出到这种地步，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真没有权衡利弊吗？他拷问自己，答案就是，在察觉到危险的那一刻，他压根没往什么利弊的方向想，他唯一想的就是保护杨戬。
哪吒回过头，看向躺在床上熟睡的人，觉得自己完蛋了，千防万防，还是爱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