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魏蓉，携居庸关将士，恭迎世子殿下！”
杨戬下了马车后并不上前，而是伸手去拉马车里的人，哪吒出门时被他裹得严严实实，披风都是额外加了层绒的，就怕吹风着凉了。
见他来迎自己，哪吒不好意思，下了马车后小声道：“我没事，快叫人起来。”
“平身。”
“谢殿下。”
这位叫魏蓉的将军是年少有为的代表，从小兵成长为如今驻守一方的将领，到现在也不过二十来岁，生得高挑壮实，此刻正一身戎装，目光炯炯，看他的眼神里有些许不满。
“世子妃殿下，”魏蓉冲他点头，“不知您会随行，军中没有和您心意的住宿点，不如您去附近的村庄歇下，在那里等待世子殿下。”
年轻人的情感总是表露得过于直白。对这明显不大欢迎自己的态度，哪吒并没有说什么，笑着摇头，抓住了正要发作的杨戬的手：“我不挑，随军住下就行，魏将军驻守战场辛苦。”
军帐里的条件的确不比府中，他脱下披风，听到杨戬在军帐外对魏蓉说“我不希望看到你对世子妃殿下不敬”之类的话。过了片刻，杨戬进来了，看他的眼神里带着心疼，还有些许抱歉。
“我没事，”他无瑕顾及这些，“刚才副官送来一幅地图，你看过没有？”
“现在看。”
“让人挂到墙上去，过会儿魏蓉要来做汇报吗？”
“对。”
“让他早些来吧。”
“……”杨戬看着他笑，感叹道，“你倒是有大将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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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蓉的汇报很扎实，哪吒坐在杨戬身边，认真听完了所有的内容。这位年轻将领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在杨戬身上，只有片刻会游移到自己身上，然后止不住露出厌恶的表情。
他不为所动，在杨戬问完话后开口：“魏将军，关内守军，目前负责修筑战壕堡垒等战斗工事的，有多少？”
“约五百人。”
“其余人呢？”
“其余为战斗兵，每日操练。”
哪吒顿了下，不顾下面人的不耐烦，又道：“你刚才在行军战斗方案里说，打运动的敌人要速战速决，我想问怎么个方法能速战速决？”
“……”魏蓉有些懵，可能是没想过他能问出这样细节的问题。杨戬也看着他，眼睛瞪得老大。
“……如果是打运动的敌人，那就集中力量攻他侧面，打掉一节是一节，打调一股是一股，如果敌人分散开来，那就选择一点集中突破，不能恋战纠缠。”
魏蓉一席话说得有些磕绊，时不时看下他的表情——他面无表情。
“魏将军果然是深受器重的将才，”哪吒点头道，“攻击时正面的火力不能拉太长太宽，火力分布窄一点可以使火力集中，打出去的力量成为一把剑，而不是劈砍出去的刀。”
“您等等……我命人记一下。”
哪吒伸手，魏蓉急忙将报告的稿纸递了过来，哪吒边翻边拿笔批注：“集中力量、集中火力很关键，且不能乱冲乱砍，而是要梯形配置，人员和武器分布按照规律来，随意抓一大坨放在那里冲锋是不行的，可以三角分布或梯形分布，这样能保证突击的力道，又能保证后劲力量。”
“这里，”哪吒拿笔的钝端敲了敲，“一般突破点在敌人凸出部，接合部，要看准地形，如果有时间，则做工事，布碉堡，创造有利于我方的地形。”
“如果在山地……这种阵地的火线，应设在山顶的前斜面上，我们现成的工事好像不是很多，应重视。”
杨戬垂头看他在文书上的批字，魏蓉也凑过来看，末了把文书接过去，郑重地朝他行了个礼：“末将谨尊世子与世子妃指示。”
等人离开，杨戬转头看他：“不愧是将门。”
“这可不是他教的，是我自己看的。”
“你有这等见识，连我也不知道。”
“纸上谈兵罢了，说话的时候还插得上几句嘴。”
“我瞧魏将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对我有意见，”哪吒笑道，“可能觉得我来这儿碍事？”
“是我没安排好，不能叫他们对你如此无礼。”
哪吒盯着已经钉好的地图看，没有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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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是安排好的欢迎酒宴，哪吒对此没有多大兴致，魏将军极其将领对他没有几分尊重，敬着他只为他站在杨戬身边，但碍于身份，他必须得出席。
他照常坐在杨戬身边，这回与刚才听汇报时不同，他一言不发，闷声喝粥，偶尔笑几下。杨戬见他如此，想到他受到的怠慢，心中也不痛快，于是席间只剩公事公办了。
“末将有一事想要请教……世子妃殿下，”魏将军端酒而来，“方才末将回去仔细琢磨，殿下刚才所言……字字珠玑，不知殿下是从何处领教到这些方略的？”
“看书。”哪吒回答得很简短，杨戬见状，补充道：“世子妃殿下出身将门，乃三朝元老武将李靖之子。”
“末将有眼无珠。”
哪吒摆手示意他起来：“等明日看你的阵型操练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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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阵型操练后的哪吒脸很黑，杨戬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瞟向魏蓉。
“请殿下指示！”
哪吒看向杨戬，杨戬很干脆地开口：“你说。”
“冲锋阵型有问题，排成一排效率太低，应该间错开……”哪吒说着说着接过副官递过来的笔，直接画了起来，魏蓉凑近去看，杨戬则站在哪吒身后。
“当然，只是一点意见，”哪吒把笔一放，拢拢披风，“魏将军参考便是，不必当真。”
说完直接走向军帐，杨戬看着魏蓉，扯出一个笑，跟在了哪吒后面，进了军帐。
“怎样才能让你开心点？”
哪吒摇摇头：“我没事。”
“你来这儿之后就没高兴过，明天看骑兵后我带你去骑马？”
“不了，我骑马没你熟练，他们看出破绽了难免笑话我。”
“……”
“我要写点东西，你去做你的事吧，不用管我。”
哪吒没看他，自顾自坐在油灯下，提笔写字，杨戬叹了口气，走近那张窄小的木桌，开始磨墨。
“一味地把主力摆在前方进行冲锋并不利于战斗时人员的机动调配，相反，还会增加人员伤亡的可能性，前方人员受伤后不能很好地进行人员补充……”
他完全没想到在入杨府前从未出过家门的哪吒能有这种能力，不过他似乎并不惊讶。指导军事时的哪吒神情严肃，眉宇间有他未曾领教过的英气，让他完全没法移开眼。
烛火摇晃间，哪吒已经写了密密麻麻千来字，他轻轻扣住哪吒的手背：“知道你今天不满意，但是该休息了。”
“……”
哪吒瞧他一眼，凌厉的眼神让他莫名心跳加速，他没反应过来，哪吒就把笔一摁，甩到了桌上。
“要给魏蓉吗？”
“嗯。”哪吒靠躺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
“我差人送去。”
哪吒不作声。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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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他把文书递给账外进来的人，坐在哪吒身边，替他按肩膀。
“不知道，看他们那样打，看着烦。”
“是将领的问题。”
“不，魏蓉也算尽责，但是没有看具体情况，只遵照统一指导办事。”
“你是天生的帅才，哪吒，你爹真是糊涂，竟然完全没给你上战场的机会，甚至连骑术都不教给你。”
哪吒摇头道：“如果我上了战场，还会遇见你？”
“你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从一个囚笼爬向另一个囚笼，”杨戬笑着看他，轻轻锤他的肩膀，“我俩也会遇到的，那时你说不定是李元帅。”
哪吒有一瞬间的失神，回头看着他：“那我能骑着马，去看大漠戈壁、山川湖海……”
“有自己的府邸，太平时就和家人朋友逛街，去路边吃碗馄饨，春天赏花，夏日赏荷、摘莲蓬，秋日酿桂花酒和蜜，冬天盼着过年，在元宵节看花灯……”哪吒盯着窗外的草原，眼神慢慢失焦。
杨戬吻了吻他的额头，轻声道：“没关系，这些我也会陪你做，以后咱们一直在一起。”
“杨戬，”哪吒忽然唤他全名，“我会是太子妃吗？”
“这是什么傻问题，我若被册封为太子，你当然就是太子妃。”
“那以后我会是皇后吗？”
“我若继位，你就是，你在担心什么？”杨戬苦笑。
“那皇后的权力是不是很大？”
“一切都是你的。”
“那我要去乾元山。”
“为什么要去那里？”
“……不知道，我小时候好像在书里看到过，闹着要去，我娘也答应我了，可是她生病去世了，我就没有去。”
“那里有什么吗？”
“有……家。”
“家？”杨戬没懂哪吒的思维，哪吒的家不是李府吗？可是哪吒要去，他怎会拒绝。
“好，我们去。”
“那说好了，我娘食言了，你可不能。”
“我要是食言，任你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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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哪吒睡得不好，轻手轻脚挪开杨戬放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在寝衣外裹了层披风，想出去走走。刚走出帐，迎面与魏蓉撞上了，这人手里还拿着昨日自己写的文书，见到自己，立马俯身行礼——与之前敷衍的礼不同，这回眼看着就要下拜了。
“殿下。”
“免了，魏将军有什么事？”他不太自在，看向帐内，杨戬还未起。
“末将愚钝，昨日彻夜研读殿下的文章，对殿下钦佩不已，有些问题想请教，敢问殿下何时有空，可否与末将指点一二？”
“至少等我用完早膳，”哪吒淡淡道，“世子殿下未醒，这里不好说话，你先去休息吧。”
“是，殿下您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他点点头，未束起的长发披散，随着风微微摆动。
“醒这么早？”
杨戬也穿着寝衣，从后面环住他，吻了下他的面颊：“我看他对你心服口服了。”
“管他呢。”
“我喜欢你的脾气。”
“你喜欢我，就什么都喜欢，等哪天你厌恶我了，自然就什么都厌恶了。”
“……”杨戬松开了他的手，走到军帐里去了。
“你瞧，你不喜欢了。”
杨戬折返回来，将人打横抱起，又摁到躺椅上去：“你逗我？”
哪吒看着他笑，伸手去揽他，他配合地俯身下去，两人在躺椅上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