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站起身,对着宋校长,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谢谢校长的‘教诲’。但我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如果非要有什么后果,我一并担着。”
说完,他转身,毫不迟疑地拉开了办公室厚重的木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将他挺直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金边。
宋校长愣在原地,看着那扇缓缓关上的门,隔绝了光亮。
他整个人脱力般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声无奈而复杂的叹息。
这小子,是真的一点亏都不肯吃,一点头都不肯低啊。
……
江离被校长“约谈”的消息,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很快就在校内论坛和他的小圈子里传开了。
寝室里。
“卧槽,老江,真的假的?校长亲自下场给你施压了?”
李哲瞪大了眼睛,手里刚开的一罐可乐都忘了喝。
“这他妈也太不要脸了吧?网上说不过,就来现实里搞小动作?”
张磊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磊子你轻点!桌子是无辜的!”李哲抱怨了一句,又扭头看向江离,“老江,你没答应吧?”
“答应什么?”江离面对着电脑,头也不抬,“答应了现在还能坐在这儿?”
“那就好!”张磊一拍大腿,“他妈的,什么叫世界是复杂的?复杂就能不讲道理了?我最烦这种老油条,话里话外都是让你吃亏是福!”
“行了,别气了,意料之中的事。”江离终于舍得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转过了椅子,神色轻松,“这才哪到哪,真正的脏水还在后头呢。”
果不其然,网络上的风向,在蒋惟山现实操作的影响下,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
虽然绝大部分网友依旧旗帜鲜明地支持江离,但一些自诩理智客观和所谓“大局党”的声音,开始渐渐多了起来。
“说实话,事情闹到这一步,是不是该停了?再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江离确实有才,但太刚则易折。给前辈留点面子,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张磊划着手机,每看到一条这样的评论,脸色就黑一分,最后终于忍不住,低声骂了出来。
“我可去他妈的后路!这帮人是跪久了站不起来了?”
“还有更恶心的,”李哲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你看这个,说魔都大学校方已经介入调停了,是江离自己不依不饶,这就有点过了吧?”
很显然,蒋惟山沉默的这两天,并没有闲着。
他和他背后的力量,正在通过各种渠道,向外界释放着“江离不懂事”、“得理不饶人”的信号,试图将水搅浑,把公众的焦点从“圈子腐败”转移到“个人恩怨”和“晚辈无礼”上。
只要水被搅浑,真相就不再重要。
然而,就在这股暗流涌动,很多人以为江离会迫于压力焦头烂额时,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人物,突然发声了。
郭承,当代著名学者,前华夏社科院文学研究所所长,一个早已退休,不问世事的老人。
郭老年过八旬,在学术界的地位与蒋惟山不相上下,甚至因其治学严谨、为人耿直,在老一辈知识分子中声望更高。
众所周知,他与热衷于搞圈子、拉山头的蒋惟山,向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当天下午,《文汇报》的文化版块,刊登了一篇郭老的署名文章。
文章题目很平淡:《谈谈文学的“真”与“诚”》。
文章里,郭老一个字都没有提江离,也没有提蒋诗思,更没有提那首“卫生巾诗”。
他只是用自己一贯朴实无华的文风,回忆了自己年轻时做学问、搞创作的经历。
他写道:“那时候的文坛,很穷,也很纯粹。大家一门心思,就是想写出能对得起读者、对得起时代的作品。一篇稿子,字斟句酌,反复修改,生怕有一个字不妥帖。批评也是真刀真枪的,今天你在会上批评我,明天我写文章反驳你,面红耳赤,但下了会,还是朋友,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我们争的,是学问,是道理,不是个人的面子和利益。”
紧接着,他笔锋一转,不点名地批评了当下的某些风气。
“……不知何时起,文学圈里多了一些‘团团伙伙’,少了一些‘切切磋磋’。作品的好坏,不再取决于文字本身,而取决于作者的出身和师承。批评,也变成了互相吹捧的肉麻游戏……长此以往,文学哪里还有什么生命力?不过是权力和人情的附庸罢了。”
文章的最后,郭老一锤定音:
“文学,当有风骨;文人,尤甚。”
这篇文章,如同一颗投入浑水中的明矾,瞬间让局势变得清晰起来。
郭老虽然没有站队,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在为江离的观点背书。
他以自己无可争议的声望和地位,肯定了江离所批判现象的真实性,并从根本上否定了“圈子文学”的合法性。
文章一出,网络瞬间引爆!
“郭老威武!这才是真正的大师风骨!”
“什么叫降维打击啊?这就叫降维打击!蒋惟山用身份压人,郭老用风骨压他,高下立判!”
“楼上的,你错了,蒋惟山那叫‘权势’,郭老这才是‘地位’。权势让人畏惧,地位才让人尊敬。”
网络上一片欢腾。
那些之前被蒋惟山父女以及他们那个圈子恶心得够呛的网友们,此刻只觉得胸中郁气一扫而空,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
在所有人看来,有了郭老爷子的亲自下场,江离这一仗,算是彻底赢了。
然而,他们都想错了。
江离,从没想过要靠别人的“加持”来赢得这场战争。
他很清楚,这只是“文斗”的胜利。
舆论的胜利,不过是镜花水月。
只要蒋惟山还坐在那个位置上,只要他盘根错节的利益网还在,今天丢掉的面子,明天就能加倍找回来。
风头过去,他依然可以继续玩他那套“权力美学”的游戏。
被钉在耻辱柱上又如何?
只要柱子够高,脚下的人够多,他甚至会觉得那是一种独特的风景。
郭老的支持是意外之喜,是锦上添花,但他真正要做的,是釜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