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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曾是人间客

作者:薄月栖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怪事?何种怪事?”


    未等薛婵发问,一旁的燕真先探了头,他本坐在薛婵对面,这会儿挤到薛婵身边,惊奇地望着魏峥,主位的谢雪濯静听半晌,此刻也生疑窦。


    魏峥道:“薛姑娘适才说的不错,凌姑娘是凌阁主独女,自是极受宠,且她自小天赋颇佳,小小年纪便开始修习洗魄诀,按理,将来还要学破云剑法,说不定阁主之位也有一争之力,可大抵一年半之前,凌姑娘忽然要学铸剑术——”


    “她弃了洗魄诀,还想拜曲沧为师,一开始大家只当她一时兴起,可后来她竟整日躲在铸造宗,连母亲重病也不顾,还说若不铸出一把名剑,就永远不离开洗剑阁一步,那之后没多久,她就被凌阁主关了起来。”


    燕真道:“女子修铸剑术的确少见,但也不至于把人关起来吧。”


    魏峥放低声道:“若只是这样,当然不至于关起来,但外头都说,凌姑娘之所以要去铸造宗,其实是为了一个铸造宗弟子。”


    “她是有了心悦之人?”燕真恍然,“可江湖中人没那么多规矩,这也不算什么啊。”


    魏峥摆手,“若她不曾定亲,这自不算什么,可她幼时是和苍梧派的小公子定过亲的,只是当年苍梧派被那云崖妖女和魔教害的灭了门,这事也就搁置了。”


    薛婵听得专心,这话一出,她气不打一处来,“那灭门……罢了,后来呢?”


    魏峥又道:“若只是如此那还不够怪,凌姑娘被禁足半年,闹也闹了,哭也哭了,但凌阁主心意已决,就是不放她。直到一年前,凌阁主忽然说凌姑娘乃是被邪祟附了身了,他请人给凌姑娘做了一场持续了四个月的法事,那法事之后,凌姑娘总算改了心意,变得乖顺许多,也再不提铸剑术之事了——”


    听到此处,谢雪濯出声问:“何种法事?”


    魏峥答道:“听说是请人布的法阵,将凌姑娘关起来的四个月里,除了凌阁主和凌夫人任何外人都不能见,具体还做了什么便不知了。”


    “被关四个月?”燕真头皮发麻,“四个月人都要疯了吧?”


    魏峥表情古怪起来,燕真一看,立刻道:“不会被我猜中了吧?”


    魏峥轻声道:“洗剑阁有人说她在法事结束后确实发过疯,比如本来人好好的,正吃着饭,忽然抱着脑袋大叫起来,不住地喊着‘放她出去放她出去’,硬是点了昏穴才安静下来。类似的事有几次,后来凌阁主便不怎么让她出来了,尤其有外客时,看的更紧,所以适才薛姑娘说见到她我才觉诧异。”


    燕真很是同情,“我懂,我母亲也关过我,别说四个月,便是四天我都受不了,凌姑娘明显是受刺激神志不清了。”


    薛婵迷惑道:“那凌姑娘到底为了何人去的铸造宗呢?”


    魏峥一摊手,“这还真无人知晓,她被关起来后,铸造宗弟子无一人被惩处。不过凌阁主治下公正,只要不是那弟子有意引诱,不惩处也正常,少男少女们,春心萌动也不算什么大罪。”


    薛婵不以为然,却也没想到凌芳菲身上还有这等异事,既与案子无关,她也无心议论私隐,道了声谢,放下窗帷静默养神。


    -


    青竹山庄距武川城六十多里,车马一路疾驰,一个时辰后便到了清水河,山庄在清水河以北,依山而建,遍植绿竹,离得老远便能听到飒飒林响。


    马车至庄前停下时,一个六旬老伯刚开了庄门。


    魏峥道:“这是附近的佃农徐伯,出事后帮忙治丧,如今帮着看守门户。”


    青竹山庄占地不大,屋舍也皆是白墙灰瓦样式,站在大门外,入目便是被烧至漆黑的影壁,魏峥带路在前,一行人先后入庄,绕过影壁,便见这数十间屋舍的庄子大半被烧成残垣断壁,只西面留有几间矮房。


    魏峥指着正院西面未坍塌的房梁架道:“当夜那妖女就站在此,徐伯也是目击者之一,徐伯,你来说说罢。”


    徐伯骇道:“十五夜里,我们正打算歇下,先是听见了几声惨叫,隔窗而望时,便见这边浓烟大冒起了火。我们吓了一跳,立即想出门帮着救火,可还没走出半里,便瞧见一个红衣女子衣裙飘忽,长发狂舞,像厉鬼一样立在屋脊上。我们吓的不轻,也不敢靠近,踌躇片刻,便瞧她飞身往北去了。我们都是农人,身无武艺,也不敢追上去,正不知如何是好,遇到了归来的魏护法——”


    案发后落过雨,断墙焦木间皆是黑灰泥泞,薛婵缓步而入,只见主院墙上残留数处刀痕,灰堆里,零零落落地躺着数件未烧尽的铜铁之物。


    谢雪濯这时问:“你听到的惨叫声是男是女?”


    徐伯迟疑道:“我家离此地一里多,那惨叫声传来的十分模糊,我一时真辨不清是男是女。”


    徐伯的证词与魏峥此前所言无差,谢雪濯便看着魏峥道:“仔细说说大火扑灭之后,他们的尸首都在何处——”


    魏峥指着眼前道:“这里是正院,议事堂、花厅、饭堂,孩子们的学堂都在此处,当夜是上元节,帮中上下应都在此过节,大火扑灭时,刘长老和魏帮主的尸首在中庭,另外两位护法和长老的尸体在檐下阶前,他们的佩刀也都在附近,至于其他人,都三三两两地倒在花圃边、廊下,还有几个在正堂。”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尸首位置,又不禁眼眶发红道:“当时是戌初,所有人应该都在此团圆,那妖女闯进来,大家逃都没处逃。”


    几人按他说的扫视一圈,谢雪濯很快步入正堂搜寻。


    薛婵站在门口,又问:“那几个孩子的遗体在何处?”


    孩子的身形最明显,魏峥指着右侧回廊位置,道:“就在那里,一个挨着一个,像是要跑却来不及跑——”


    薛婵走至魏峥所指之处,又看了看院门和侧廊出口方向,蹙眉道:“你家魏帮主对这些孩子如何?”


    魏峥道:“自是视如己出。”


    薛婵凝重道:“那便奇怪了,凶手只一人,即便控了刘长老,也只能同时厮杀三五人。千翎门那边,蒋旸见势不妙立刻让赵冕带走蒋允,为何在青竹帮,却无人想着把老弱妇孺先送走?所有人的尸体都在一处,这极不合常理。”


    魏峥犹豫道:“那妖女邪术骇人,或许根本来不及走。”


    薛婵失笑,“魏少侠当真相信世上有以一当百的傀儡功吗?”


    魏峥被问的哑口,这时正堂内的谢雪濯道:“薛姑娘,你来看看此物——”


    薛婵转身而入,便见谢雪濯从黑灰堆里扒出一个黢黑物件,走近一看,她认出道:“是个青铜香炉?”


    这是个双耳四足香炉,炉身上两道裂口分外明显,接着进门的魏峥瞧见,道:“这是早先放在北面贡台上的,供奉着我们祖师爷画像。”


    谢雪濯指尖拂过那两道裂口,“是利刃相击所致,裂口与魏帮主佩刀卷口亦很相合。”


    薛婵瞳底微亮,略一沉吟,忙快步去看外墙上的凌乱刀痕,很快,她轻喃道:“奇怪,但凶手是如何做到的呢——”


    谢雪濯便问,“薛姑娘想到什么?”


    “昨夜推断并无错处,但若是这般,他是如何控住阖帮上下?”薛婵说完,又问魏峥道:“你们帮中除了魏帮主,其他人武艺如何?”


    魏峥便道:“我们帮主在岭南是排得上前五的高手,除了他,少帮主武艺也尚可,另有一位赵长老和两位护法习武多年,只比刘长老稍次之。若非那妖女以刘长老为傀儡,只怕她也没那么轻易得手。”


    薛婵并未揭破凶手有误,只看向谢雪濯道:“凶手独身一人前来,不可能同时制住这么多人,这断墙上的刀痕亦不似打斗所致。”


    不似打斗,便又是人为伪造了,谢雪濯道:“许多耸人听闻的江湖灭门案,凶手行凶时不一定就是以武犯案,魏峥,庄子上的厨房可曾被烧?”


    这对话听得魏峥云里雾里,他指着西面还未烧尽的矮房道:“没有,厨房就在那里,当夜刮西风,又有徐伯他们帮我救火,最终保住了这几间。”


    谢雪濯立刻道:“去看看——”


    魏峥在前带路,一行人便往厨房院去,待到跟前,便见这小院三间厢房,房内置了七八口大锅灶,又有诸多柜阁与米面食材齐备。


    魏峥道:“帮中人口多,寻常做饭的是两个厨娘和三个老师父,当夜他们也都被妖女所害,出事后我还无心收拾此处。”


    因大火之故,厨房内外都落了层黑灰,但目之所及,案板上尚有未切完的腊味,灶头漆盘上亦还有十来个未煮完的干裂糯米汤团,灶前竹篓里,做饭的厨余腌臜满溢而出,足见那夜的上元宴席极是丰盛。


    燕真叹气道:“当天晚上一定很热闹,但只怕他们还未享用完,凶手就到了……谢大哥,咱们来这里做什么?”


    薛婵看着谢雪濯的背影已猜到来由,而谢雪濯未答话,只在灶台和案板间来回查看,某一刻,忽然半倾身,盯着一处灶台后的砖地细看。


    薛婵走去谢雪濯身边,便见青砖地上虽满是黑灰,可竟有几只针尖大的小黑虫僵死多时,再仔细一看,地上似有一滩汤渍。


    谢雪濯掏出一块巾帕在汤渍上擦取少许,又送至鼻尖轻嗅,没一会儿,将巾帕递给薛婵道:“似有药味,薛姑娘,只怕要你来看看是何种汤药。”


    薛婵暗道不妙,但被众人看着,也只能硬着头皮接过巾帕,左闻右闻,迟疑道:“似有……当归……”


    魏峥这时道:“帮中煎药处不在这里,不若让我看看?”


    薛婵忙将烫手山芋似的巾帕递给魏峥,魏峥轻嗅一下,恍然道:“不是汤药,是天香汤,在岭南,上元节家家户户都要煲此汤同饮,是乌鸡加桂花、紫苏、当归、乌药等诸多补药久炖而成,我当天出门时,厨房的方大娘正在杀鸡,定是天香汤无疑。”


    谢雪濯怪异地看薛婵一眼,接回巾帕后,小心翼翼将黑虫扫开,再将剩下汤渍尽数擦在巾帕上,后去水缸旁沾些许清水,再行细察。


    不过片刻,他面色微沉,“是迷津散。”


    迷津散乃江湖上颇稀贵的迷药,其无色,有淡腥之味,再厉害的武林高手也是一沾即倒,若将此物下于味杂饭食中,少有人能辨出。


    魏峥大骇,“迷津散?也就是说,那妖女动手之前,还往天香汤中下了迷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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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怪……难怪她能得逞——”


    魏峥悲怒交加,薛婵与谢雪濯对视一眼,暂不明言。


    谢雪濯收好巾帕,道:“这里的谜团解了,趁着天光尚早,再去落山湖走一趟。”


    -


    “……凶手知道那天青竹帮阖帮上下都会饮天香汤,便偷偷将迷津散加了进去,等众人被迷倒后,他用刀剑杀死众人,再将大家拖出来补足剑伤、刀伤,而后放一把火,再用惨叫声让附近的农人瞧见自己,如此,便完美嫁祸给了傀仙?”


    上马车走动起来后,燕真串起前因后果,总算恍然大悟。


    “不错,如此这一切方才说得通。”薛婵颔首,又嗤之以鼻道:“这凶手根本不曾一人对杀多人,只需用这下三滥的手段便可。”


    燕真唏嘘不已,“我此前还想,这凶手要以武灭门,那他武艺得多高!如今先下了毒,那这人只需要对青竹帮十分熟悉,会隐藏行迹便可。这庄子门户大开,守卫亦弱,稍会些轻身功夫便可做到。”


    燕真说着,一晃眼却见谢雪濯一副若有所思之状,他忙道:“怎么了谢大哥?”


    谢雪濯眼风扫过薛婵,口中道:“没什么,只在想这凶手何以能刚好冒充那赤衣傀仙罢了。”


    薛婵也正做此想,“等到落山湖便知道了。”


    -


    落山湖在武川城西南,占地百顷,千翎门取西北山坳造为总坛,其门中楼阙屋舍百所,一半建在陆地一半建在水上,马车疾行两个时辰,等到地方已是申时过半。


    刚下马车,燕真便道了声“可惜”,只因映入眼帘的雕梁画栋,皆被一场大火烧的只剩下空架子,此刻乌漆嘛黑地伫立在落山湖畔,远看如鬼楼般阴森骇人。


    赵冕在前引路,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案发处,他道:“这里是千翎门主院,看着在陆上,其实一小半建在水上,也因此,大火并未烧塌此处。”


    他说着,又指着通向后院方向的侧门,“当夜我和小公子听到动静,便是从那里出来,一出来便看到那妖女站在南面房顶上控着大公子行凶。”


    燕真左看看又看看,忽地一个飞身上了赵冕说的房顶,谢雪濯前后巡视一圈,道:“还是说说你们赶回来时,众人尸体都如何排布。”


    赵冕道:“门主的遗体在中庭阶前,大公子遗体在他身边,其他人三三两两倒在四周花圃与回廊中,一开始我们甚至分不清谁是谁,正堂内也躺了七八人,哦还有,东跨院也有几人,连帮主便在那里,看得出是四散奔逃却未逃掉。”


    青竹帮是有人刻意模仿赤衣傀仙,千翎门则大不相同,因赵冕和蒋允亲眼看着赤衣傀仙虐杀蒋旸——


    而从其他死者身上的剑伤来看,杀他们的,与杀蒋旸的是同一把剑,只伤口多有后补之嫌。凶手在青竹帮行凶时用了“迷津散”,那在此处又如何控住众人得以补剑?


    这第一场火,又是为了掩饰什么?


    谢雪濯正沉思着,薛婵不知怎么过月洞门去了东跨院,她扬声问:“铁掌帮连永齐的遗体可是在这里?”


    赵冕快步跟过去,瞧见她所站之地,道:“正是,姑娘如何得知?”


    谢雪濯跟着入东跨院,一进院子,便见薛婵半蹲在地,竟正在看满是灰污的地砖裂口,说来也怪,主院虽是大火最盛之处,院中青石砖烧裂的不多,反而是这东跨院,入目地砖上裂处遍布。


    见谢雪濯过来,薛婵道:“谢少盟主可听过‘裂地掌’?”


    谢雪濯道:“你是说铁掌帮最难修炼的掌法?”


    薛婵颔首,“铁掌帮掌法刚烈,尤以裂地掌最甚,修习者需罡气盈体,对敌时,稍有不慎便会自伤暴亡,于是出招伤敌的同时,其罡气余劲需自足底泻出,因势猛裂地,故唤‘裂地掌’,连永齐年过不惑,多半已将此掌练至炉火纯青。”


    谢雪濯虽听过此掌法,但还真不知修习法门,赵冕便接着道:“姑娘说的不错,连帮主和我们门主经常比试,他的裂地掌连我们门主都招架不住,看这满地裂纹,便知他当时和那妖女苦战了许久。”


    薛婵冷冷一笑,也不理赵冕所言,只站起身沿着地上裂纹步步走动。走完一遍还不算,竟又反复来回走得多遍,且每一遍步法路线皆有不同。


    谢雪濯看的满腹疑问,却又见薛婵忽然入定一般闭上了眼……


    这一下不仅谢雪濯奇怪,便是燕真和赵冕几个都似惊似骇。


    就在谢雪濯忍不住要发问时,薛婵忽地睁眼朝他看来,“少盟主是不是在想,若按我们昨夜推断,为何死者们看起来死于剑伤,但那剑伤又颇不合理?”


    这一问正中下怀,见谢雪濯点头,薛婵便道:“那是因为,死者们不仅不是死于剑伤,更极有可能死于裂地掌——”


    赵冕讶异道:“裂地掌?姑娘莫不是说连帮主才是凶手?!可他被杀死了啊!”


    “不,凶手不是连永齐。”薛婵断然摇头,又看着满地裂纹道:“凶手是一个同样会裂地掌,且掌法不逊连永齐之人。他用裂地掌杀了所有人,再补与蒋旸一样的剑伤,为的便是将这灭门案尽数嫁祸在那位傀仙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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