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懂美术、懂服装，不代表就懂表演。
“准备一段戏，我看看。”陈宇开门见山。
陆峰和苏灵对视一眼，选择了剧本中宁采臣初遇聂小倩的经典桥段。
表演开始。
陆峰将一个偶入荒寺、秉烛夜读的书生形象演绎得惟妙惟肖，当苏灵饰演的聂小倩飘然而至时，他眼神中的惊艳、随后的警惕和挣扎，都表现得层次分明。
苏灵则将聂小倩的美貌、空灵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忧伤，诠释得恰到好处。
一段戏演完，程广浩在一旁满意地点点头。
在他看来，这两位主演的表现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然而，陈宇却面无表情。
他等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不错。达到了我的初级要求。”
初级要求？
陆峰和苏灵脸上的得色瞬间凝固了。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困惑。
我们这堪称完美的表演，在你这里，居然只是“初级”？
我们自认为已经把角色的灵魂都挖出来了，难道还不够？
陆峰毕竟是男主角，也是圈里的前辈，他定了定神，鼓起勇气问道：
“陈宇老师，恕我冒昧，不知道您说的这个‘初级’是指……？我们感觉，已经尽力去贴近角色了。”
他的语气很客气，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明白：我们不觉得自己的表演有问题。
陈宇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陆峰，你觉得宁采臣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峰一愣，随即回答：“一个正直、善良，但又有些懦弱、天真的穷书生。”
“苏灵，你呢？你觉得聂小倩是什么？”
苏灵想了想，说：“一个美丽、哀怨，身不由己，渴望自由的女鬼。”
“你们说的都对，但都只看到了表面。”
陈宇站起身，走到排练室中央。
“陆峰，你演的不是‘宁采臣’，你演的是‘一个叫宁采臣的书生’。”
“你表现了他的正直和善良，但你没有表现出他骨子里的‘痴’。一个不‘痴’的人，怎么会爱上一个鬼？你的惊艳和警惕都太程序化了。”
陈宇突然看向陆峰。
“当聂小倩出现时，宁采臣首先感受到的，不应该是凡人见到鬼的恐惧，而是一个长久处于‘礼教’压抑下的青年男子，在深夜里突然见到一个绝色女子时，最本能的生理和心理冲击。
他的心跳会加速，呼吸会紊乱，他的眼睛会控制不住地去看她，他的脑子里会一片空白，然后才是‘非礼勿视’的圣人教诲和‘人鬼殊途’的恐惧浮上来。
这个过程，是本能战胜理智，再被理智强行压下的过程。
你的表演里，没有这个‘战’字。”
陆峰的脸色白了白，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接着，陈宇又转向苏灵。
“你演的聂小倩，很美，很仙，但没有‘妖’气。”
“记住，姥姥派她来，是吸取男人阳气的。
她是一个诱饵，一朵毒花。
她的美丽，本身就是最致命的武器。你的表演里，有‘怨’，有‘楚楚可怜’，但没有‘诱’。
你的眼神应该是钩子，你的每一个动作，都应该带着不经意的魅惑，让男人心甘情愿地沦陷。这份‘诱’，不是风骚，而是一种源于绝望的、病态的美。
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要么成为她的养料，要么成为她的救赎。
她在勾引他，同时也在向他求救。”
陈宇说完，整个排练室里鸦雀无声。
陆峰和苏灵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被雷击中。
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角色，可以被解读到如此深刻的地步。
【我……我他妈还能说什么？宇神，收下我的膝盖吧！】
【这已经不是演技指导了，这是心理学和哲学大师在讲课啊！】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宇神说他们是‘初级’了，这中间差了一个珠穆朗玛峰的距离！】
【陆峰和苏灵的表情，哈哈哈哈，世界观崩塌了.jpg】
在横店的最后一晚，程广浩做东，请陈宇和剧组核心成员一起聚餐。
饭桌上的气氛异常热烈。
和陈宇来之前已经不一样。
大家对他都是敬佩无比。
大家激烈地讨论着剧本的细节，争论着某个场景的光影该如何布置。
某个角色的微表情该如何呈现。
陈宇也乐得放松，和大家喝着酒，聊着天，偶尔提出一两点精辟的见解，总能引来一片叫好声。
聚餐结束，程广浩和一众主创坚持要送陈宇到停车场。
毕竟，他们对待陈宇，那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临上车前，陈宇叫住了程广浩。
“程导，”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这几天我们讨论的所有东西，从服化道到场景设计，再到演员的表演方式，都属于核心机密。”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另一个剧组的布景，意有所指地说：“《妖说》那边，听说已经开拍了？”
程广浩心领神会，立刻严肃起来：
“陈宇老师您放心！我已经下了死命令，我们的拍摄基地全面封锁，所有参与核心创作的人员都签了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他们《妖说》想抄，连一根毛都别想抄走！”
《妖说》剧组那边，确实已经抢先开机了。
导演王坤正意气风发地坐在监视器后，大声地指挥着。
他们的拍摄进度飞快，几乎一天能拍掉十几页剧本。
“快！快！快！情绪不用那么足！后期可以配音！动作做到位就行！”
“道具组干什么吃的？这个假血怎么这么稀？算了，不管了，赶紧拍下一条！”
他们追求的只有一个字：快。
在王坤看来，只要抢在《聊斋奇谭》之前播出，凭借着同类题材的先发优势，就一定能收割市场。
至于质量？
呵呵，这个世界的观众懂什么叫质量？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疯狂赶进度的同时。
《聊斋奇谭》剧组，正在陈宇的指导下，进行着一场脱胎换骨的艺术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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