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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试探古人的接受程度

作者:岐风习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鸡叫头遍时,西市的石板路已泛着潮气。王珩裹着灰鼠皮披风坐在马车里,听见车外传来木板落地的闷响。


    云英和翠儿正将那块丈余宽的桐木板往地上竖,板子背面还沾着昨夜没擦净的白灰,是她们练习画T型账户时蹭上的。


    “三娘,都妥当了。”云英撩开车帘,鼻尖冻得通红,“就按您说的,摆在张记粮行对面的老槐树下。那姓张的刚开门瞧见,脸都绿了。”


    王珩掀起车帘一角。


    晨曦里,张记粮行的黑漆门板敞着条缝,老板张万正背着手站在门内,棉袍下摆扫过门槛的积雪,眼神像淬了冰似的剜过来。


    这人是旧党御史刘挚的表亲,前几日在酒肆里听闻王珩要开算学班,拍着桌子骂:“女子抛头露面教算账?怕是连‘算盘’二字都认不全!”


    “让他看。”王珩咳了两声,接过云英递来的姜茶,“越看,才越明白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辰时刚过,西市渐渐热闹起来。


    挑着菜担的农户踩着薄冰过来,货郎摇着拨浪鼓穿街而过,连挎着篮子买花的大家闺秀,都被槐树下那新奇的摊子吸引,远远地驻足观望。


    木板上用朱砂画的T型账户非常醒目,左边“借”字下面画着个小小的银元宝,右边“贷”字下面画着串铜钱,是王珩特意让画匠添的,好让不认字的百姓也能看懂。


    “这是做什么的?画个十字就敢教人算账?”


    “听说就是王相家的小娘子,用这法子理清了府里的乱账呢!”


    “瞧着病恹恹的,能行吗?”


    议论声里,云英敲响了铜锣:“各位乡亲!我家小娘子今日开算学班,教大家分‘借’‘贷’记账,不管是开店的、做买卖的,有算不清的账尽管拿来,分文不取!”


    话音未落,一个汉子挤进来,手里攥着本磨破了角的账册,封面写着“李记布庄”。他脸膛黝黑,指节粗大,像是常年扛布的伙计,此刻却急得额头冒汗:“小娘子,俺是布庄的掌柜,这三年的账总对不上,账房换了三个,银子白花了不说,连亏在哪都不知道,您……您能帮俺看看不?”


    王珩接过账册,指尖划过粗糙的纸页。里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收入支出混在一处,有的月份只写着“卖布五匹”“买棉十斤”,连银钱数目都没记。最离谱的是去年三月,只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亏”字,旁边打了个叉。


    “云英,按咱们教的法子来。”她将账册递过去,又对那掌柜说,“您放心,今日定让您看明白。”


    云英在小桌前坐定,算盘打得噼啪响。翠儿帮着整理散落的单据,前几日被她们说动来帮忙的丫鬟春桃,则在大木板上用白灰记录。


    三人配合默契,云英报一笔,翠儿核一笔,春桃记一笔。不过半个时辰,木板上就列满了整整齐齐的账目。


    “借方合计三千七百四十五贯二百文,贷方合计三千七百四十五贯二百文,平了!”云英清亮的声音在人群里炸开。


    李掌柜凑过去,手指点着木板上的数字,嘴唇哆嗦着:“这……这是俺去年冬天收的那批松江棉?俺自己都忘了数,您这儿记得清清楚楚!还有这笔,是赵大户欠的账,账房说他早还了,原来……原来压根没还!”


    他猛地一拍大腿,“小娘子!您这法子太神了!俺这三年白给账房先生送了多少银子!”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卖酒的王掌柜挤进来,手里举着本浸过酒的账册;开杂货铺的陈老板娘抱着个装单据的瓦罐,罐口还用布塞着;连西市收税的小吏都红着脸挤过来,说自己管的那片税银总对不上,想请小娘子帮忙看看。


    王珩让云英她们轮流接手,自己则坐在一旁指点。阳光透过槐树的枝桠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咳嗽声时不时响起,帕子捂在嘴边,总能沾上新的暗红。可每当有人拿着账册来问,她总能一眼看出症结。


    “张屠户,您这账错在‘同一笔肉钱记了两次贷方’,难怪总少银子。”


    “陈老板娘,您进货的脚力钱该记在贷方,不能算收入。”


    “李税吏,您这‘预收’和‘实收’没分开,自然对不上。”


    有次张万的伙计混在人群里,递来一本故意打乱的粮行账册,想让她出丑。


    王珩翻了两页,指着其中一笔说:“这笔‘给漕运的押运费’,既记了贷方,又在借方画了圈,是想浑水摸鱼吗?”那伙计脸涨得通红,低着头就往人群外钻。


    张万在对面粮行里看得脸色铁青,手里的茶碗被捏得咯咯响。


    日头升到头顶时,已有三十多家商户的账被理清。


    卖肉的张屠户算完账,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王珩连连磕头:“小娘子,您真是救了俺全家!这账上多出的十五贯,原是被俺那伙计偷偷昧了去,若不是您,俺还当是自己老糊涂了!”


    周围的商户也跟着附和,说这法子不仅能理清账目,还能防着伙计贪墨,一天下来至少能省出三五贯。不知是谁家的孩童先唱起来,很快,一群孩子围着木板拍手唱道:


    “汴京有个算学娘,铁算盘,噼啪响,账册清,心不慌,商户笑,贪官慌……”


    歌声传到街对面,张万猛地将茶碗掼在桌上,茶汁溅了满桌。他狠狠瞪了眼槐树下的热闹,终于带着伙计“砰”地关上了粮行门。


    就在这时,一辆乌木马车在街角停下。车帘被轻轻掀开一角,露出张清秀的少女脸庞。她梳着双环髻,簪着支素雅的玉簪,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墨石,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木板上的账目,手指在袖摆下悄悄打着算盘的手势。


    “小娘子,该回府了,再晚先生要怪罪了。”车夫低声提醒。


    少女却没动,目光落在那个不时咳嗽、却总能一眼看穿账错漏的身影上,轻声问:“她就是王介甫的女儿?”


    “是呢,听说叫王珩,前几日用新法理清了王府的账。”


    少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放下车帘:“走吧。”


    马车缓缓驶离,却在街角停了片刻,车帘又被掀开条缝,这次,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块写着“借贷必相等”的木板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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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偏西时,算学班收摊。王珩被云英扶着往回走,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可嘴角的笑意却藏不住。她们不仅打了张万的脸,更让“复式记账”在西市扎下了根。


    已有商户主动来问,能不能让自家的小伙计跟着学。


    回到王府时,吴氏正站在门口等着,手里捧着件厚披风:“快披上,外面风大。”她看着女儿苍白却发亮的脸,又看了看云英手里那叠被商户们塞满谢礼的油纸包,眼眶微红,“累坏了吧?”


    “不累。”王珩靠在母亲怀里,闻着她衣襟上熟悉的熏香,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卸了下来,“娘,我们成了。”


    吴氏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嗯”了一声。


    可谁也没料到,更大的震动还在后面。


    深夜,王府后院突然传来“嗖”的一声锐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穿透了空气。翠儿正在收拾白天的账册,吓得手里的算盘都掉在了地上,慌忙点亮灯笼:


    “谁?!”


    灯笼的光线下,只见一支羽箭钉在她们白天记账的梨木桌上,箭尾系着个素色布包。箭头闪着寒光,离王珩常坐的那张椅子不过三尺远。


    王珩走过去,解下布包,里面是块白绫,上面用鲜血写着几行字,看不出笔锋,却格外渗人:


    “孙女司马蓁求拜师,习借贷记账之术。若拒,今夜丑时自缢于司马宗祠。”


    落款是两个字:司马光。


    吴氏闻讯赶来,看到血书时,手里的烛台“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是……是司马温公的孙女?她怎么敢……”


    司马光乃旧党领袖,与王安石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尤其反对青苗法。他的孙女竟要拜自己的女儿为师,还以死相逼,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王珩却盯着血书,突然笑了。这字虽带着少女的稚嫩,笔锋却透着股破釜沉舟的刚烈,倒和白天在西市看到的那股执拗劲儿有些像。


    “她不是真要拜师。”王珩指尖拂过那“自缢”二字,血已干涸,留下暗红的印记,“她是在告诉汴京所有人,连司马光的孙女都信这记账法,那些说‘新法乱账’的话,还站得住脚吗?”


    吴氏恍然大悟,却又忧心忡忡:“可司马家与咱们……”


    “爹常说,司马温公治学严谨,只是政见不同。”王珩将白绫折好,塞进袖中,“这学生,我收了。”


    她抬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底亮得惊人,“丑时之前,我亲自去司马府。”


    云英和翠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激动。她们知道,小娘子这一步棋,不仅是收了个特殊的徒弟,更是在朝堂的迷雾里,劈开了一道新的光。


    夜风穿过庭院,带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声。王珩拿起白天用过的算盘,轻轻拨弄着珠子,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仿佛能看到,无数混乱的账目正在这响声里变得清明,像一张细密的网,慢慢收拢,终将网住那些藏在青苗法背后的真相。


    而那个叫司马蓁的少女,将会是这张网里,最意想不到的一根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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