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雨目光一瞬飘忽，脑中快速回想入楼后见过的姑娘。
除台上舞姬之外，似乎确实未曾见到过什么南疆美人。
她笑得懒散，顺势反问：“这美人墟究竟是何处？怎么连你这般绝色的美人儿，都不配去享福吗？”
“公子有所不知。”绿衣美人神情中多了几分落寞，轻声道：“我们这些乐姬，表面光鲜亮丽，却仍不过是抛头露面，逢人陪笑的婢子罢了，今日幸运，才得服侍公子这般俊秀郎君。”
毕竟，寻常时候，只要进来的客人给足了钱，不论什么歪瓜裂枣，她们还是得笑脸相迎，哪有什么选择。
她思及此，又是无声叹了口气。心中更是已对唐雨放下了戒心，几乎是知无不言，尽诉真心。
“这中京大得人向往，也大得人害怕。这里不缺美人，更不缺有钱有权之人。瑶华阁虽是中京第一大乐坊，可在暗处，更有一似仙境之地，便是那美人墟。”
说着，她眼中流露出几分向往，“只有被选中的姑娘，才有资格被带入美人墟。听闻，那儿伺候的都是中京最有权有势的主。不到半年，便能攒够赎身的钱。更别提若再得恩宠，即便做妾做婢，也比我们在这儿自在……”
唐雨听罢，却是一声轻笑，安抚着放软下声音：“放在人眼前的，或许真比不上那看不见的好。可那未见之处的好，或许只是你的想象也未可知。而你眼前的，总归是好看清，也好看透的。”
这番话倒让谢行征意外地侧了眼，没想到她会去开导一个舞姬。
另一位蓝衣美人垂眸片刻，忽然释然一笑：“公子说得有理。更加有钱有权的贵人，又哪会那般好伺候。再想那些入墟的姊妹，毕竟也都再没回来。谁又知是享福，还是遭殃呢？”
绿衣美人眼中原本向往的神色，也瞬间淡去，换上不定的惊疑，“是啊……换平日，有个大方恩客，楼里姐妹恨不得全楼知晓。可那些去了美人墟的，却半点消息也传不回来，只剩妈妈说的一句，享福去了……”
唐雨依旧笑得温柔而无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作安慰，又问：“楼里莫非只有南疆的姑娘，才能被选去美人墟？”
“也不全是。”美人摇摇头，依偎在唐雨怀中，“可寻常大夏女子，都是那些达官显贵见惯的，便就没有什么大兴致。”
“毕竟谁不喜欢特别？带着异域风情的美人，西域、南疆，就数这两处的姑娘被挑选的最多。”
说罢，她又为唐雨斟了杯酒，喂到嘴边，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
唐雨点点头，浅啜一口。
忽然凑低几分，几乎要贴上她脸颊，语气倏然变得低哑性感，似在与情人耳语：“答应我，待会可别把我也分享给你的姐妹。我只想做你心中的特别。”
美人一怔，白晳的脸上霎时爬上绯色，娇声应下。
两人虽压低了声音，可谢行征听着却仍是清晰无比，他沉着脸看了唐雨一眼，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她一个姑娘，怎么能把嫖客演的如此入木三分。
可其亦知她有盘算，最终还是闭口不言，思考起刚刚两位姑娘所言的美人墟。
中京暗处灰色之地不在少数，但许多也仍在朝廷掌控之中，比如鬼市。可“美人墟”此地，他却是第一次听说。
沉思片刻，谢行征突然开口：“朝廷严查南疆遗民，若无凭由，按律乐坊不可收。那些被送去的南疆舞女……难不成个个都有身份？
这句话说得如审问犯人般，让两位美人打了个寒噤，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尴尬在场。
好在台下舞曲终章，客人们蜂拥而起，围向那红衣妩媚的月楹，为搏美人一笑，更是叫嚷着将钱玉往台上抛去。楼中气氛瞬间热闹起来，打断了这份尴尬。
唐雨顺势起身，笑盈盈展出折扇，“初来中京，我俩也得下去看看，才算不需此行。”
两位美人显然有些失落，可唐雨又掏出两锭银子，放于两人手中。
真情向来难求，可都是虚的，钱财却是实打实的。她们自然看得明白，立马喜笑颜开，将两人送至门口。
谢行征本跟着唐雨下了楼，可见她凑进那拥挤的人群，最终还是并未跟上，只是在后方不远处候着。
月楹一曲舞罢，额前还微有薄汗，更显得周身香气浓郁。她走至台前谢幕鞠躬时，唐雨正好挤至前方，两人目光对上。
那幽绿的双瞳带着几分诡异的魅惑，极具观赏价值，唐雨脸上瞬间多了几分迷醉之意。只见月楹朝她妩媚一笑，微微颔首后，便移开了目光。
霎时，唐雨眸光恢复清明，眸底渐暗。
刚刚凑近时，月楹身上香味更加明显，浓的就像是，为了遮盖其身上其他味道一般。
谢行征以为她会想办法与那月楹姑娘搭话，又或者继续问些信息出来，却没想到唐雨挤出人群后，反倒优哉游哉地出了乐坊，要回去镖局。
他终归还是没忍住，拦在唐雨身前。
“她身上明明有那香味，你为何要走？”
唐雨不动声色看了圈四周，拉过他手腕，想要将其带去僻静些的地方。
谢行征却下意识以巧劲挣脱，后撤一步，与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唐雨困惑地回头看他，无奈道：“你怎么姑娘碰不得，男人也碰不得？”
谢行征张了张口，刚想解释，却又不想在此时撕破她的伪装，一时站在那半天，和个傻子一样说不出半句话。
“算了，算了。”唐雨松开眉头，无奈地挥了下手，“谢小将军不让我碰，我岂敢造次。可此地人多眼杂，便是想问些什么，也待回到镖局，好让我再亲口解释给你听。”
明明带着十分的揶揄，可又像在哄着他似的。竟让谢行征竟生出一种，是自己无理取闹的感觉，一时喉头都有些哽住。
唐雨做了个请的手势，谢行征也没再迟疑，顺了她的意。
两人回到望远镖局时，夜色已深。厅中灯火未熄，萧方椋竟也并未归家安歇，而是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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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重，与望山岳并肩而坐，目光都落在桌案之上。
见二人推门入内，萧方椋立刻起身，显然已等候多时。
“出了何事？”谢行征心口一沉，视线随之落向桌上。
案几之上，赫然放着一封明黄色的帖子，一看便知来自宫中。
“三日后，南疆使团便要启程返京。”萧方椋开口，语调低缓间带着一股压迫感：“圣上拟于后日重开彩楼，再演浮光盛典的‘游龙’之景。鬼神谣传，以谣破谣，方能安抚人心。”
他顿了顿，抬眸看向几人，“并计划于宫中设送行夜宴，特邀我们同赴。”
唐雨与谢行征对视一眼，神色皆是一沉。
此番看似赏识与嘉奖，实则无形之中，将缰绳套在了他们颈上。若夜宴之前，查不出此事原委，也得至少给出一个，足以堵众人之口的交代。
谢行征垂眸，沉默片刻，忽然低声道：“抱歉。”
唐雨微微一怔，歪头望向他，满眼困惑，不知这声歉意从何而来。
萧方椋却失笑摇头，安抚道：“这如何能怪得了谢小将军，皇榜是苏兄所揭，案子是我们执意要查。况且尚有两日，未到穷途绝境。”
说到此处，他看向唐雨，显然对她很有信心，“不知今晚，可有所得？”
唐雨被二人之间莫名的客气弄得一头雾水，却也不好多问，只笑了笑，慢悠悠开口：“称不上什么收获。不过……”
她语声一转，眼神也冷了几分，“在那唤月楹的南疆舞姬身上，我们闻到了与那香膏相同的气味。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与谢将军便先退了回来。”
说到这里，她眸色微敛，唇畔笑意若有若无：“除此之外，我们还打听到一个地方。”
片刻，她缓缓吐出那三个字：“美人墟。”
屋内骤然一静。
显然两人并未听过此处，面露困惑。
待听完唐雨所述今夜所见所闻，萧方椋神色渐沉，指尖轻轻扣在桌案上：“显然，这美人墟并不对外开放。寻常人若没有门路，怕是难以混进去。”
“没错。”唐雨点头，随即眸光一转，落在谢行征身上，唇角含笑却藏着试探，“谢将军掌管中京禁军，也算是达官显贵，不知可有何妙计？”
揶揄之意过于明显，萧方椋都不由抬手掩面偷笑。
谢行征却并未放在心上，也未立刻回应，而是眉目微蹙，陷入沉思。
美人墟这种专供权贵享乐的隐秘之所，背后势力必然盘根错节。若动用禁军查问，贸然惊动，怕不消一日，对方便能将所有痕迹抹得干干净净，连“废墟”之名都不复存在。
他眸色渐深，突然灵光一现。
中京之大，鱼龙混杂。既有藏于暗处的销金窟，自然也有游走于黑白两道、手眼通天的能人异士。
“时无多。”他吐出一个名字。
“此人烂赌成性，却通晓中京明暗两道秘辛。或许……他能有门路，带我们进美人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