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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蟾宫落

作者:夕泽朝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让开,别挡道。”


    时妙原起身便要离开,张望赶紧冲上去拦住了他:“别啊哥!外面雨那么大,你这样贸然出去,万一出意外了可咋办!”


    “发生什么事了?”张鸣恩端着一碗羊肉汤走了进来,“是要给遥遥他们吃东西吗?我刚打了点肉,让我来喂吧。”


    “不是,我是要走。”时妙原坚定地说,“我不能再待在山里了。”


    “等等啊,哥,你这到底是咋了啊……”张望简直是一头雾水,“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突然就闹着要走了呢?你饭还没吃完呢,再怎么说也别浪费食物呀!”


    “张望啊。”


    时妙原幽幽叹了口气。


    他回过头,用一种十分苍老的语气对张望说道:“这事儿吧,对你来说理解起来可能有点困难,但反正你只要知道一点就够了。你哥我现在,是真的离死不远了。”


    “哎?”


    “你知道吗?我的仇家就要追上来了。”时妙原淡淡地说,“虽然说我俩现在有仇,但我们之前其实谈过好长一段时间恋爱。我跟他好的时候,他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送给我。我们刚闹掰那会,他每天就想着怎么能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巧的是到最后他还真给我了我一刀,还巧的是他现在就在附近,更巧的是论打架我从来都没赢过他哪怕一次,最巧的你知道是什么吗?他应该已经发现我了。”


    屋内突然变亮了许多,原来是窗外划过了两道闪电。时妙原静静地凝望着张望,直到雷声传到他们的耳边,直到,屋顶的吊灯被震出了薄薄的一层飘灰。


    “你知道,新仇和旧恨加在一起是什么概念吗?”他轻声问道。


    “我没时间陪你们闹了,我现在真的该走了。别用这种表情看我,也别问我需不需要法律援助,更别问我怎么办啊啊啊为什么屋子里会突然多出一个人——我不想弄清楚原因,我也没兴趣和你们在这儿破案,拜拜了啊哥几个,今天很不高兴认识大家,老子现在要逃命去了!”


    说完,时妙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门前,用力拧开了把手。


    ……


    拧不开。


    他又试了一次,依旧没有成功。


    “快走。”张遥说。


    “什么快走?”时妙原愕然回头,“这还用你催?我不是正走着呢吗?”


    “……不是我说的。”


    张遥哆哆嗦嗦地举起了手机。


    “是,是刚才有人给我发了短信……”


    就着顶灯昏暗的光线,时妙原看清了那上面显示的内容。


    屏幕上就只有两个字:


    快走。


    发件人:妈妈。


    叮叮叮叮叮。除了时妙原以外,屋内其余人都收到了新消息。张鸣恩冷不丁哆嗦了两下,因为他的手机震得尤为厉害。


    接连十几条短信通知蹦上锁屏界面,每一则显示的都是同样的内容:


    别走。


    别走。


    ……


    别想走!


    “发件人是,是玉谅?”周合云几乎站不太稳,“这怎么可能,这……她都已经……她都已经死……”


    “妈妈?是妈妈吗?”张遥茫然四顾道,“妈妈到这儿来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屋外的风咆哮得近乎歇斯底里。窗缝间不断漏着冷雨,它快要碎了,但没人敢上去修理。


    张鸣恩紧紧地攥着手机,过了好半晌,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玉谅……是你吗?”


    轰!!!


    似是为呼应他的呼唤,一道惊雷在小屋上空炸响了开来。灯泡应声而灭,无休止的雷光映得木屋内外亮如白昼。窗上雨注横流,氤氲的雾气之中,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啪!”地拍上了本就摇摇欲坠的窗户。


    然后它松开,在玻璃格间留下了半片残缺的莲花纹图样。


    啪,啪,啪。


    那手不断按下,不断松开,如是重复几次之后,它悬停在窗边,随后稍一用力——


    哗——!


    木窗轰然崩裂,数不清的碎片和着雨注狂灌入了屋内。风暴哄堂大笑,将入目可及的一切尽数卷上了半空。桌椅七零八落,还冒着热气的羊肉汤锅瞬间被摔了个稀烂,有什么东西飞扑到张鸣恩嘴边,他一尝,竟是几株新鲜又柔嫩的香菜。


    他愣了半秒,而后大叫道:“有鬼啊!!!!!”


    “鬼?什么鬼!爸,爸你可别吓我啊!!”


    “怎么回事!灯怎么灭了!”


    “是谁在踩我的脚?啊——!!”


    “不要乱跑!冷静,冷静,先冷静下来再说!”


    “都让开,让我先走!有鬼啊!闹鬼了!她是来找我的,让我走,让我先走吧!!”


    屋内混乱至极,张鸣恩拨开人群慌不择路地逃出了卧室。他先是跑向了后院,没想到房门竟全部死锁,然后他退回客厅,视线范围内所有门闩全被外力绞烂拧结在了一起。他回头望向来处:有一扇窗户正洞然大开着。但只要是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想要从那个地方逃跑。


    情急之下,张鸣恩干脆直接趴倒钻进了木床底下。时妙原见状,也冲回去把卷毛和张遥抱起来塞到了床底。


    他一边塞,一边冲不断大叫的张鸣恩吼道:“别吵了!你倒是给他们让一让啊!你爸爸的,你这个当爹的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小孩啊?!”


    时妙原刚安置好两个孩子,一回头,对上了荣观真如面具般平静的面庞。


    ——轰。


    他们相视在电闪雷鸣时。


    时妙原怔怔地看着荣观真。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忘记了要怎么呼吸。


    这还是他认识的荣观真,这还是他印象中的荣观真。他还是那样平静,他还是那么从容。他的眉目俊逸且柔和,他的五官精致却不失锋芒。他对他微微勾起了嘴角,于是时妙原想起来,那含笑的唇曾亲昵地喊他的名字,而那浓密的睫毛也曾在许多个夜晚轻轻刮蹭过他的手心。


    那张碍事的红纸不见了,荣观真现在的模样与时妙原记忆中的几乎分毫不差,除了……


    他的眼睛。


    时妙原还在发愣,荣观真朝他直直地伸出了右手。


    他掌心的纹路光彩诡谲,灼热的气息直冲面门而来,这是时妙原曾亲身体验过的死亡。


    多年以前,许久以前,他就是在这样的火焰中,在众神注视下被荣观真贯穿了心脏。


    现在,他又将重蹈覆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别!别杀我!!”


    哎?


    时妙原猛然回头,只见荣观真拽着张鸣恩的脚踝将他拖出床底,一用力掼到了墙上。


    “周玉谅。”


    荣观真对空气说:“现在他归你处置了。”


    时妙原正在晃神,就见到木墙上多了道陌生的影子。


    一个女人的影子,瘦高纤细,仪态优雅。她缓步向张鸣恩走去,在他将要喊出她的名字时——张口咬住了他的喉结。


    默剧正在上映,耳畔除风声外便再无别物的呢喃。他在默默地挣扎,而她则默默地撕咬,他静静地歇斯底里,而她亦无声大笑。狂风中,张鸣恩的身体正因爱人的抚摸而不断痉挛。恍然间,时妙原有错觉仿佛听见了他们的耳语。


    观众们皆不作声,没有人会为这场表演喝彩。包括张遥和卷毛在内,在场所有人类都在荣观真现出真身的那一刻陷入了昏迷。那鬼影很快就撕下了张鸣恩的最后一片影子,然后,她直直地望向了时妙原与荣观真所在的方位。


    只此一眼,不属于自己的回忆便如山呼海啸般涌进了时妙原的脑海。


    “嫁给我吧,玉谅!我向山神老爷发誓!我一定会对好好对待你的!”


    春日草长莺飞,他在纷飞的杏花树下牵起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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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另一只肉嘟嘟的小手也加入了他们中间。


    “老婆,你这次就帮我把钱还了好不好?我向你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赌了!”


    夏日暑气蒸腾,好在转款到账的提示音为人提供了一丝阴凉。她放下手机抱起尚在襁褓中的女儿,然后她脑袋一歪,获得了一个响亮且清脆的耳光。


    “这点钱你都不愿意替我还,那我要你究竟还有什么用啊?!”


    她获得了一个耳光,一次争吵,一场推搡,和一次同样在杏花海边的下坠。


    “只要能拿到遥遥的保险金……这点债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张遥和卷毛行走在山间,她还没来得及认真去看看那溶洞的面目,便被一双宽大而温暖的手掌果断推入了深渊。


    然后他逃离,他下山,他坐回了牌桌前。他无数次拿起手机,只为等一条值得他痛哭流涕的通知。


    他的眼泪没能落地,他背着女儿恍惚地回到了屋中。羊肉汤在锅内热烈地翻滚,他摸出了一小瓶提前准备好的农药。


    “呃啊——咳,咳咳咳咳咳!”


    时妙原从回忆中抽离,方才看到的画面令他胃里翻江倒海。张鸣恩端来的肉汤洒了一地,荣观真踢开瓷碗,走到他身前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老婆死在了我的地盘上,所以,她顺道来向我告了一状。”荣观真说。


    咔哒。张鸣恩的脖子歪到了左边。荣观真大概是觉得这样看不顺眼,把他掰回到了更靠中间一点的位置。


    “别怪我偏心,她从前供的东西比较合我口味,你给的么,说实话就和潲水一样。你应该听说过吧?我生平最讨厌对我食言的人。所以……再见了哦。”


    张鸣恩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他看见眼前“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在他的舌头上,纹了朵淡得几乎看不见颜色的莲花。


    “我有个朋友在阴司做事,她说她那儿有至少七十六道刑罚在等你去尝试。”那黑莲欢快地说道,“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你就放心地去吧,到了万霞天记得向施奶奶自报家门。你就对她说……说你是空相山神的罪人就可以。”


    说完,荣观真松开手,在张鸣恩将要瘫倒在地之前精准地扣住了他的头颅。


    张鸣恩脸上的横肉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的身体不断抽搐,瞳孔也迅速放大到了极限。又一道惊雷炸开,这次它直接在木屋墙上烧出了一个大洞——尘土喷溅而出,时妙原下意识背过了身去。


    视线再度清晰之后,他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明。


    天竟然亮了。


    山中阳光明媚。


    暴雨戛然而止,周遭一片狼藉。


    屋墙破了个洞,时妙原循着光来的方向望去,荣观真此时正站在屋外,低着头鼓捣着不知什么东西。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领,那件总是洁白的西装外套破天荒染上了污渍。它的主人掸去肩上的水珠,将一串断了绳的挂坠小心翼翼地捧进了手心。


    那是条老旧的贴身银链,它的最底端,挂着片已经看不清本色了的羽毛。


    它大概是在刚才的混乱中受了牵连,荣观真只不过轻轻碰了一下,它就彻底碎成了浮粉


    一阵风吹来,带走了它曾存在过的痕迹。


    荣观真微微一愣,慢慢地把手放了下来。


    然后他抬头望向时妙原,四目相对瞬间,时妙原感觉自己的心脏直接漏跳了一拍。


    到这时他才终于意识到,荣观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荣观真变得其实不多。


    他还是那样英俊,他还是那样平静。只是……他的双瞳变得淡如轻灰,曾经温吞的棕褐已然褪成了白纸。它们是那样寡淡,在日光映照下,就像是未能够成功上色的、破碎而又被复融的琉璃晶球。


    “是谁在那里?”荣观真问。


    时妙原无声地张了张嘴。


    他发现,荣观真现在,根本就看不见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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