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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人间第一口水

作者:破晓兔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和谢烬洄以凡人身躯站到人间土地上时,已是在戒钰娘娘庙当值的第二日清晨。


    只是地点换了,是哪?


    谢烬洄拿着一张舆图点了半天,告诉我这里是巧衣驿。


    凡人的身子的确重,跟叠了三十块我这么大的石头似的,一时有点儿不适应。


    可谢烬洄却说,我的身姿体态在人间,绝对是轻盈曼妙,弱柳扶风的轻巧美人。


    我看他不顺眼,竟高大威猛了许多。


    瞧他那大树胳膊和我的竹竿手腕,我心情不好,吵着要跟他先打一架,看看在人间,谁的仙力更胜一筹。


    然而,我和他约定好了,我不能轻易在人间使用仙力,但他可以。


    并且他说,人间的女子在力道上,本就弱于男子,叫我别去挑战这个先天规则。


    但我不服,这人壳再不济,也是鸢姀神女变出来的,咋就干不过你。


    于是,我用我沉重的脚尖,在土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横线。


    “来,谢……那谁,咱俩比谁跳的远。”


    谢烬洄将皱巴巴的舆图塞入后背,褶巴巴的小包袱里,走过来站在我身边。


    嘿嘿,咕——下蹲,摆臂,使劲儿。


    呱——跳。


    ……扑通,我脚下一滑,尾巴那里疼,


    唉?尾巴?


    我险些坐个屁股蹲。


    心里纳闷:人腿都没蚂蚱腿能蹦!


    咋回事啊,我使出浑身解数,结果,只跳了谢烬洄一半儿远。


    不行不行,再来再来。


    如此反复没几轮,我的腿越来越沉,浑身像是流淌着掌心梅的酸,肺腑里也开始发起闷来。


    这时,沿着我们蹦跳的垂柳河道边,走过来一位晨起浆洗衣物的老妇人。


    她扎着青花头巾,裹着斑白两鬓,在清风里闪着飘逸银光。


    她离老远就看着我和谢烬洄笑,临到跟前,热情地打起招呼。


    “哎呦,年轻人起这么早,比兔子还能蹦跶,好好好。”


    我朝她嘻嘻笑,心思还在脚下的比拼中。


    可是脚上一软,多亏谢烬洄擒住我的腰。


    那老妇人脚步一顿,上下打量我们。


    “不知二位公子,小姐,是何关系?”


    关系?我答应谢烬洄要跟他扮一天夫妻,那当然是夫妻关系,可不能露馅了。


    我看到谢烬洄袖子里的手抓挠着,勾搭我靠近。


    好好好,我哒哒哒往他身子上挤,躲开他要拉我的手。


    我勒住声音,小声跟他叨叨。


    “我不跟你拉手,太吓人。”


    说着,我紧紧挽住谢烬洄的胳膊,他浑身一震。


    我瞥了他一眼,转头对着老妇人乖巧一笑。


    “我们是,成婚一月有余的夫妻。”


    谢烬洄的身子好像一下子热了起来,在旁边喜悦搭腔。


    “没错,对对。”


    “哎呦呦。”老妇人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变。


    “小娘子呦,既已成婚一月,可不敢这么跳。


    万一,万一你肚子里害了喜,那还了得。”


    谢烬洄的耳朵腾地红了。


    咋回事,他这壳子是掏了炼丹炉子里的火炼成的?弄得我也热得慌。


    他跟老妇人道谢,我搂紧谢烬洄,跟着他说多谢点拨,多谢点拨。


    老妇人偷偷一笑,她端着盆盆,佝偻着腰,回头冲我们挤了挤眼。


    “年轻人,悠着点儿。”


    我看着她的老迈背影,想到我肚子里总是不存在的孩子,疑惑地与谢烬洄耳语。


    “人这么脆弱吗,跳一跳就能没了?”


    谢烬洄的呼吸成了热流,但我感觉到他心底的冷冽。


    “人的一生,从开始到结束,一直都很脆弱,很不容易。


    所以他们才总想抓住点儿什么,哪怕只抓住一日。”


    我怔愣地看向他,这身子好热,还口干舌燥,有种强烈的感觉喷薄而出啦。


    “谢……”


    “我渴。”


    谢烬洄的喉结滚了滚,他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


    他可能也渴。


    “夫人,我没水,但,”他抬手一指。


    “河里有。”


    对呦!我瞬间就想往白花花,哗啦啦全是水的河里跳。


    可惜,我现在是凡人,河岸距离水面,犹如天堑。


    我只能拔起酸腿,跑。


    与此同时,走出不远的老妇人满眼震惊,转过身来,端起盆盆急忙招呼。


    “小娘子,使不得,来,过来,跟婶子走。婶子……”


    我方才怎么没看见,她盆盆里的衣服还滴着水呐,这要是能过去舔一口,得多解渴。


    喉咙好干,胸口在着火。


    此时此刻,我突然理解了晨乙,她在渴望舔书的时候,一定是这种焦急,迫切,无法抑制的冲动吧。


    我扔下谢烬洄,看盆盆就像看到了救星。


    老妇人被我的样子「感动」坏了,将盆盆往身边歪了歪,避开我。


    我看见水珠子摔在地上,吱一声被土给喝了,我的心也跟着水珠子碎了,酸了,觉得必死无疑了。


    老妇人又抬起手,看着谢烬洄点了点自己头,我瞧谢烬洄抿着嘴,痛苦地也在头上点了点。


    随后,我也点了点。


    那老妇人心疼地将我一拉。


    “小娘子,跟婶婶回家,婶婶给你水喝。”


    那婶子家没几步路就到了。


    木桩子院门,两间坐北朝南泥瓦敞亮矮房,房子前后带宽阔院落。


    后院种满果蔬香花,前院西边一半也是菜地,地里豆荚爬满架,一排排大葱开了花,蜜蜂蝴蝶挺爱那辣香,扑簌簌飞来飞去。


    东边这地,有一口轱辘老井,隔着旁边菜地的矮墙底下,栓了一只灰黄相间,汪汪吭叽,不停摇尾的看家小狗。


    婶子将桌椅摆在井旁边,从地下新舀上来的井水,是本神女降世以来,喝到过的最绝美的仙酿。


    直到我美滋滋地给肚子灌出个水娃娃的架势,我才放弃跟谢烬洄抢水喝。


    那婶子现在看我,和看谢烬洄的眼神差不多。


    怜惜,哀悯?差不多就是这感觉。


    我俩灌饱肚子,临别的时候。


    屋里婶子家的老头,拿着从自家后院种出来的,掏过籽的大葫芦,装了满满两葫芦水,让我们带着路上喝。


    婶子也从自家灶房里包出几张据说是蔬菜素饼的吃食,往我们怀里塞。


    他们本来要留我们住一日再启程游玩,但我们只有这一日啊,只好说驿站已经备好车马,辰时就要起行。


    但是,我在走出院子后,又折返回去,摸了摸狗头。


    神女爱世人,也爱小狗,爱满院子生机,爱院子里的小小人间烟火。


    是否也爱,院子外等我的那个凡人……


    我一边望着倚着院门,揪嗅花草的他,一边合计:不,他是神。


    神有神的好处,比如谢烬洄的仙力,我要他用,他就得用。


    这不,我喝大了,身子重得懒得走。


    我想让他赶紧使用蝶梦铃,咱们不走了,移到个他说的繁花景色草地上,倒着歇会儿。


    谢烬洄却以还没行到荒芜人烟的地方为由,不能动用仙力。


    可我看这青山,山路十八弯,早就弯到了毫无人迹的程度。


    他却说荒芜是寸草不生,毫无是心存侥幸,继续走。


    我走不动了,走不动了,我就缠成他的尾巴,让他也难以向前。


    谢烬洄终于动用了仙力,让我在他身边,飘着走。


    身子是轻了,裙摆遮遮住了双脚,我围着他绕啊绕啊,突然朝他伸出利爪。


    我嗷呜了一声,吓唬他。


    “凡人,你见鬼啦,看,鬼缠上你啦!”


    我飘,我飘,我飘飘。


    谢烬洄胆大包天,抬起双手,把鬼搂向怀中。


    我悬空的脚尖离地面一寸,裙摆扫过他的靴面,像随时会跌回凡尘,又像再也回不去。


    他仿佛诱人的鬼魅,冲我嘶嘶张开嘴。


    “鬼啊,你要吸我的精气吗?”


    我与他四目相对僵持间,既不是我吸了他,也不是他吸了我。


    而是我和他,一起吸入了,迸射出世间万千华彩的蝶梦铃中。


    谢烬洄走在前面,他前方不远处是一面白色光门。


    此刻,我们身处在蝶梦铃内五十五个空间,共通的白光长廊里。


    行走在仙力环绕,如云似棉的廊内,没有任何包括声息在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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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


    这感觉,像是水滴随着一马平川的河水流淌,也像风在没有孔窍,没有障碍的空中穿梭。


    一种与光同尘的自由。


    我的心神在铃铛里面,瞬间晃悠一遍,依然没有发现师姐的踪迹。


    谢烬洄推开一扇光门,一刹那,光门之外像是坠入了暗淡的灰雾里。


    稍一定神,发现那里也是个阳光充盈的白昼。


    我随着他衣不粘尘的仙灵之体,纵身一跃。


    落在了黄土为坡,百花茂林环绕的高山之上。


    登时,巳时的风由东南拂面而来。


    哦,呸,塞我嘴里一束暖沙。


    放眼前方辽阔的长宇,连排如重峦叠嶂般高耸的飞檐宫阙,起伏金立于山海碧空之间。


    我似乎看到很多晨乙的真身,爬行在长廊,扶梯,吊桥,水道,楼宇等各个地方。


    仔细一瞧,他们原是忙碌的凡人,像快速跃动的星点,转眼间穿过四季。


    谢烬洄说,这里是所有世间中,最美的都城。


    他将都城的百年时光,凝成一瞬给我看。


    我看不到人的生死,只看得到宫阙越长越高,金色耀眼,胜过黄昏日光。


    但这城会经历风雪霜寒,也有绿意从嫩入深,花叶以斑驳醒来再以千颜睡去,以至枯黄。


    我看见一个雷霆闪过,折断了一座弥天的高塔,不多时就又长起一楼笙歌艳舞。


    这就是世间最繁华的样子吗,在一片建筑上扩展,修补,宴乐,衰颓,再生……永不止息?


    我问谢烬洄,为什么他说所有世间,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世间吗?


    他摇了摇铃铛,道了句当然。


    我便看到眼前的宫阙一下子变得如书页般折叠展开,横在眼前。


    应是蝶梦铃的限制,我只看到这个世间,五十五种同时存在的模样。


    有的显得凋敝萧索,有的是一汪大泽,有的则是人流如织的热闹街市。


    ……


    总之,重楼宫阙,并非此地的唯一选择。


    谢烬洄还说,仅此一方天地,便有无数存在可能。


    而这样的天地比他掌中握住的微尘还要多。


    他将微尘抛扬在空中,眸光深邃,追随沙砾的足迹。


    “一粒沙中有万千微尘世界,所有沙都有其偶然或必然的路径。


    鸢姀,天帝掌管的世间,既是一,也是万,更是无穷。”


    我笑着接过他的话。


    “是一定发生,也是必然没有喽?”


    他呵呵一笑,“因为有鸢姀在,所以我一定诞生。”


    心头一痒,不觉暗想:也许,正好相反?


    我见他又摇了摇铃铛,要抹去目前的景色。


    有个问题突然破萌而出,我按住他的胳膊,求教道。


    “既然世界这么多,为什么飞升到咱们仙界的那么少?”


    “因为,”谢烬洄抬手指了指每个折面上都有的一座,悬于高空的山形暗影。


    “每个世界都有它们的虚境山,人们往往只能凭着他们世间的智慧,到达他们世界的虚境山。


    但,想要超越所有世间的智慧,抵达仙界。


    最简单,也最难。”


    我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沉接过他的话。


    “简单在于,连我这块没心没肺的石头都能成神。


    难嘛,便是世人心思弯绕,本来能吐出幕诸一样给予他人温暖的丝被,却偏偏用一张张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心网,网自己,网别人,全都投入了比我石头皮还坚硬的罗网。”


    哎呦,谢烬洄弹指,敲了敲我的摇来晃去的头。


    我瞪他。


    “不硬啊,很聪明。”他说。


    谢烬洄罩在花草间的影子一动,就要正午的阳光一瞬间刺透了我。


    我赶紧往他的阴影里躲。


    谁知,这一动,我这肚子突然感到一阵委屈,然后它就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哭了起来。


    我兴奋得一跳没多高,但手心重重砸住了谢烬洄肩膀。


    哎呦,好疼。


    我一边斯斯拉拉地甩着手,一边感受着破天荒般,无比激动心情。


    朝着那抹人模人样的凡人,猛拍肚子,郑重宣布。


    “谢烬洄,我,鸢姀神女,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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