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礼结束，贾思年随着贵宾台上的人先行离席，她没有去下面找观众席里的安娜和林奈，而是直接回到住处，敲开了尼克斯的门。
“大姐，我觉得我们得想个办法离开，你看过今天的典礼了吗？”贾思年一边说着一边绕过摆在中间的接入舱，坐在了沙发上。
“离开？怎么离开，你要去哪？”尼克斯关上了门，转过身看着她。
贾思年愣了一秒，很快回答道，“当然是回家啊，怎么离开……我这不是来找你商量了吗？”
“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尼克斯的双手环抱在胸前，贾思年觉得她真的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
“啊？”贾思年有点发懵。
“居然是真傻……”尼克斯摇摇头，靠在门上，“刚才的典礼，从你一出场，就同步向夏曦国和安比克索联邦直播了。”
“你说什么？！”
贾思年的心里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她蹭的从沙发上弹起，瞪大了眼睛看着尼克斯，一时说不出其他来。
“对，你想的没错，”尼克斯走到她对面坐下，“所以科斯塔联盟也能看到。”
“忘了你的家吧，你和你的小朋友们大概已经回不去了。”
“他们和我说在索罗甘南部直播，从来也没说过会传到科斯塔联盟去……”贾思年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
“XXX！这帮混蛋！他们和阿尔弗雷德政府有什么区别！”她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你都说了他们和阿尔弗雷德政府没有区别，为什么一开始要接受这种委托呢？”尼克斯冷冷地看着她。
“他们可不是在玩过家家的游戏，吃一堑长一智吧，年轻的小姐。”
贾思年听了这话，忽然站在原地愣住了，不一会儿，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忽然就泄了气，她的身体好像一个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塑料袋，软软地瘫回了沙发里。贾思年俯着身蜷缩了起来，双手抓着自己的黑色卷发。
为什么要接下这个委托呢？
贾思年想起她看过的那些私自上传的新闻投影，那些地面上的人们正经历着劫难，巨大的烟雾升起，人们在烟雾中迷失，随后就只能看见灰黄的天空了。
那时，她每天都能看见很多这样私自上传的投影，每一个都代表着又有鲜活的生命消失了。但是很快，这样的投影就被禁止上传了，上载世界给出的解释是投影内容过于血腥暴力。
血腥暴力？
谁才是血腥暴力的元凶呢？
“我只是，觉得这里的人可怜。”她环抱着自己，抓紧了外套的袖子。
“那现在呢？谁来可怜你？”尼克斯反问道，随后她叹了口气，“你想要帮助别人，也要先明白自己的处境，就算这场作秀只在南部直播，你难道真的以为科斯塔联盟会不知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遇见我的吗？”
“那你呢，你为什么来这里？你就不怕回不去吗？”贾思年抬起了头，看着眼前的地板。
“我来这里的一切痕迹都被处理过了，没有证据的事，没人能拿我怎么样。”尼克斯的语气忽然缓和了下来。
“可如果阿梅利亚主动宣布你支持他们呢？你可是上载技术的元老级开发。”
“她不敢，如果她这么干了，她的社区中控系统就会再次瘫痪。”
尼克斯听起来好像在下某种象棋，每走一步都要受到许多威胁和牵制。贾思年忽然发现自己没有能押上桌的东西，走的每一步也没有后手可言，她好像棋盘上唯一的士兵，只能不断地向前，最终走向了一个必死无疑的结局。
她的头低了下来，又一次攥住了袖子上的布料。
贾思年看着房间里老旧的地板和风格奇特的陈旧装饰，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她发觉自己彻底被关在了笼子里，又一次落在了名叫脆弱的捕兽网中。
贾思年忽然听到了两声轻微细小的摩擦声，抬头看见尼克斯点燃了一根烟。
“他们还需要你来做驾驶员。”尼克斯的身边烟雾缭绕。
“利用好这件事吧。”
“如果他们输了怎么办？”贾思年不再看着尼克斯。
“没人能预见未来，”点燃的香烟变得明亮又暗下，“也没人能一直赢。”尼克斯说道。
确实没人会一直赢，但是对于她来说，谁输谁赢都足以决定自己的一辈子，不光是自己，还有林奈和安娜。贾思年忽然觉得疲惫，她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无言地离开了尼克斯的房间。
她知道自己现下有许多事需要考虑，比如怎么跟林奈和安娜交代现在的情况，再比如现在该怎么做，以后又该何去何从……贾思年忽然觉得好累，她现在只想躺在修理铺的床上。
林奈看着贾思年推门进来，急切地迎了上去，但贾思年一句话也没有对他说，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她径直走进了卧室，把自己摔进了床上。
他本想对她说自己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他发现典礼几乎在全球同步直播，正想跟她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但是看着她失魂落魄地倒在床上，林奈又觉得现在似乎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们所有人都被骗了，但是贾一定觉得这完全是她的责任。金属球落在了床边，林奈开始搜索，试图寻找解决的方法。
可这样的事去哪里找先例，林奈很快在大量无用的信息中败下阵来。如果在上载世界就好了，他暗暗地想，那样就可以买加速运行时长，也可以租高速处理器和AI插件来用，也许经过多种推导和演练，总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林奈叹了口气，退出了所有搜索空间。金属球犹豫着落在了贾思年的背上，它缓缓伸出两条细长的手臂，试探地从背后抱住了她。
“……也许你需要一个拥抱。”金属球发出声音，林奈的脸有些红。
“确实很需要。”贾思年翻过身来，紧紧抱住了金属球，她的身体蜷缩了起来。
“我得跟你说一下我们现在的情况。”贾思年的声音很小。
“我知道的……但是你现在也可以不说。”林奈觉得自己的脸更红了，细长的手臂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最后轻轻地环抱在了贾思年的背上。
贾思年似乎就这样睡着了，林奈被紧紧抱在怀里，视野里一片漆黑。他紧张地不敢动一下，更舍不得睡去，他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接收着外壳为数不多的传感器信号，他的外壳逐渐升高到贾思年的体温，林奈静静地听着贾的心跳，又听到自己急促的模拟心跳声。
贾思年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她放开怀里被自己捂得温热的金属球，发现球的面板上多了几条斜线。
“这是什么表情？”贾思年在黑暗中问道。
“没什么……你怎么样？”金属球面板上的斜线消失了。
“我得跟你道歉，”贾思年仰面躺在床上，“我不该带你们来这里。”
“你不用道歉的，贾，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们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大姐认为，我现在唯一的筹码就是给他们做机甲驾驶员。如果我做得足够好，也许可以申请到夏曦国和安比克索的政治庇护，这样你们也会安全的。”
“只不过……我们可能再也没法回家了。”
“……没关系的，贾。”金属球的面板上又出现了斜线，林奈在黑暗里悄悄把脸转到另一边。
“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林奈觉得自己的脸红得发烫。
“我相信安娜也是这么认为的。”
“……谢谢你，林奈。”贾思年又一次揽过金属球，把它紧紧抱在了怀里。
……
第二天一早，贾思年的手环被扔在一边大声播放新闻，她一边对着镜子刷牙，一边听着科斯塔联盟的发言人和上载集团的代表一起对她进行夸张的控诉。
“……我们能确定那就是贾思年本人，我们曾经在夜里收到了一条来自索罗甘中南部的求救信号，是以她的名义发送的。”
“当时是凌晨，没法做出及时的应答，后来那个信号就消失了。”
“……她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极端的人，与她合作非常困难……”
“……她完全利用了集团带给她的一切，欺骗了民众，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贾思年的脸拉得老长，忽然手环里滔滔不绝的胡言乱语被消息提示音打断了。贾思年咬着牙刷，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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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看了一眼，是正叶凝发来的消息，让她去一个新地址做机甲测试。
贾思年的白眼翻到了天上，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抓起外套出门去。
“我走了林奈。”
她关掉了新闻，一推门就看见安娜在门口面色凝重地走来走去。
“诶？你在这儿做什么？”贾思年忽然有点手忙脚乱。
安娜不会也发现直播是公开的了吧？贾思年还没想好怎么跟她开口说这件事。
安娜听见她的声音，似乎身体一震，她低着头走到贾思年的面前，手指不断搅着自己的衣襟。
“贾……能不能请你……跟叶先生通融一下……”
“我想见一见我舅舅。”安娜似乎鼓足了勇气，终于说道。
“这样啊……”贾思年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我问问叶先生吧，就算舅舅真的犯了什么罪，也应该可以探视吧……他们应该不会那么不近人情。”
“……谢谢你。”安娜紧绷的脸放松了下来，但是似乎很快陷入了悲伤。
“……贾，我总是在给你添麻烦。”
“嗨呀，这算什么麻烦，就算你自己去拜托他，他也会答应的。”贾思年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还要去协助测试，你要是无聊，可以带着莱拉和林奈出去走走。”贾思年看了一眼手环，发现自己要迟到了，她跟安娜挥了挥手，快步离开了。
毕竟对于她来说，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做好这个机甲驾驶员了。
新的实验场地在最顶层，贾思年在电梯里给叶凝发了消息，等着电梯上的数字慢慢减小到一。
贾思年走出了电梯门，四处张望，惊讶地发现这里看起来好像一个巨型运动场。跑道、沙坑、铅球场地一应俱全，旁边甚至还有一个形似木人桩的巨大器械。
为什么说巨大，是因为所有的东西都被放大了好几倍，贾思年感觉自己好像误入了一个巨人的世界。
不远处立着本该出现在费雷尔实验室的巨大机甲，一个人似乎正在被费雷尔的机械水母从驾驶舱里拖出来。贾思年快步走向机甲旁边的移动楼梯，看到伊芙正站在楼梯下，用手环投影了一堆图表和数据。
伊芙的肩上披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但里面依旧穿了一条贴身的连衣短裙，只不过这一件是玫粉色。贾思年不禁怀疑起她的衣柜里是不是全是一模一样的紧身裙，只是颜色不一样而已。
“呀，你来了！”伊芙见她过来，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费雷尔先生需要帮忙吗？”贾思年抬头看着机械水母把一个穿着黑色接入服的人放到了背上，费雷尔正在指挥着水母下楼梯。
“不需要，他还没老到动不了。”伊芙点点手环，一个医疗推床自动滑了过来，停在了她们旁边。
伊芙指挥机械水母把背上的人放在床上，贾思年才发现这是一个纤细的女孩，她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大口喘着粗气。
医疗床自动对她静脉输液，女孩似乎疼得颤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贾思年问道。
“这位就是你的前辈，瓦伦蒂娜。”伊芙随意地介绍。
躺在移动床上的女孩似乎注意到了贾思年，她挣扎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虚弱到动不了，她只好躺了回去，轻声说道，“你好……”
“你好，我叫贾思年。”贾思年走到她跟前，以便她躺着也能看见自己的脸。
“这是怎么了，你不要紧吧？”
瓦伦蒂娜费力地摇了摇头，然后合上了眼睛，似乎很快就睡着了。
这是发生啥了？
她还活着吗？
老头曾经说驾驶机甲比猎人工作强度大一些，你管这叫大一些？
贾思年现在只想立刻逃跑。
“别在意，普通人驾驶三代机就是这样的，瓦伦蒂娜只是老头的助手，本来也是因为没人能做驾驶员才暂时顶上的。”伊芙挥了挥手，医疗床就载着瓦伦蒂娜离开了。
“放心好了，你不会这样的，我已经分析了你的全部数据。”伊芙又一次得意地点开了手环的投影。
“只能说，不愧是我的模型选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