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黑暗。
白夜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中，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概念，只有一片浓稠如墨的黑暗包裹着他。
突然，远处亮起一点微光。
那光芒越来越近，逐渐扩大，最终化作一面巨大的镜子悬浮在他面前。镜面泛起涟漪，如同被石子打破平静的湖面。当涟漪平息，镜中映出的影像让白夜呼吸一滞——
镜中有两个人。
左边是一个黑发男子，约莫三十五六岁，短发如钢针般竖起，眼神锐利如刀。
他穿着黑色战术服，脸上有几道淡淡的疤痕，浑身散发着铁与血的气息。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左肩有一个狰狞的伤口，鲜血顺着指尖滴落。
右边是一个白发少年，十八九岁模样，银白短发柔软地贴在额前，红宝石般的眼睛里满是惊慌。
他穿着宽松的睡衣，身材纤细，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整个人看起来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白夜的喉咙发紧。他认识这两个人。
左边是001，那个在雨夜中坠楼而亡的雇佣兵。
右边是白夜，那个失去家人、胆小内向的少年。
“这......”白夜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形成了奇特的二重奏——一个低沉沙哑，一个清澈稚嫩。
镜中的001和白夜同时抬起头，目光穿透镜面直视着他。
“你是谁？”001问，声音冷硬如铁。
“你是谁？”白夜问，声音微微发颤。
白夜——或者说现在的这个意识体——后退了一步。这个问题像一把尖刀刺入他的心脏。我是谁？我是001，那个在阴影中行走的雇佣兵？还是白夜，那个失去一切的异能少年？
“我......”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却发现它们时而变成001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时而变成白夜那纤细修长的手指。
镜中的001冷笑一声：“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废物。”
镜中的白夜则露出悲伤的表情：“你...你是我吗？还是说...我已经不存在了？”
白夜感到头痛欲裂，两种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冲进他的意识——
枪械的金属气味与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瞄准镜中的目标头颅，扣下扳机时后坐力传来的震动......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床上，哥哥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走调的歌哄他入睡......
沙漠中灼热的沙子灌进作战靴，连续三天没有水源，嘴唇干裂出血......
学校食堂里，同学们嘲笑他异于常人的白发红瞳，他把脸埋在午饭盒里默默流泪......
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片，一片片插入他的大脑。白夜抱住头跪倒在地，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
“停下...求求你们停下......”
镜面突然碎裂，无数碎片飞散在黑暗中，每一片都反射着不同的记忆扬景。
白夜感觉自己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沉浸在001的杀戮与死亡中，一半沉溺在白夜的孤独与温柔里。
当痛苦达到顶点时，周围的黑暗突然变化，他坠入了一个全新的梦境扬景——
这是一个破旧的仓库，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年轻的001——那时他还只有代号没有名字——跪在地上，面前站着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
“记住，感情是你的敌人。”男人用皮带抽打着001的背部，“疼痛是你的老师。要么杀人，要么被杀，这就是你的命运。”
皮带每一次落下，都带起一道血痕。
001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最后一丝人性被锁进心灵最深处。
扬景切换。
小小的白夜躲在衣柜里，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外面传来大人们的交谈声：
“真可怜，这么小就没了父母......”
“听说哥哥也不见了？”
“那孩子怎么办......”
衣柜门突然打开，刺眼的阳光照进来。白夜抬头，看到哥哥白辰红肿的眼睛和强装出来的笑容。
“小夜，别怕，哥哥在这里。”白辰伸出手，“哥哥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小白夜扑进哥哥怀里，哭得像个泪人。
扬景再次切换。
001潜伏在阴影中，手中的匕首精准地割开目标的喉咙。温热鲜血喷溅在他脸上，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任务完成，他冷静地擦拭指纹，消失在夜色中。
白夜站在学校天台上，几个高年级学生围着他。
“怪物！”一个男生推搡着他，“你那眼睛是什么恶心的颜色！”
“听说他爸妈都死了，活该！”另一个女生尖声笑道。
白夜缩在角落，眼泪无声地流下，却没有勇气反抗。
无数扬景如走马灯般在白夜眼前闪过，001的冷酷与白夜的软弱形成鲜明对比。他感觉自己一会儿是那个杀人如麻的雇佣兵，一会儿又变成那个任人欺凌的少年。
“不...这不是我......”白夜在梦境中挣扎，“我不能...我不应该......”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在他体内厮杀，都想争夺这具身体的主导权。痛苦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白夜感觉自己就要被撕碎了。
就在意识即将崩溃的边缘，梦境突然静止了。
所有的画面定格，然后如烟尘般消散。白夜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中，面前是两面相对的镜子。
左镜中是001，右镜中是白夜。
他们同时开口：“选择。”
白夜颤抖着伸出手，却不知道该触碰哪一面镜子。他是该成为那个冷血无情的杀手，还是那个软弱可欺的少年？
“我...我不想成为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他最终说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想活在杀戮中，但也不想永远当个懦夫。”
两面镜子中的影像同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么，你想成为谁？”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白夜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我想成为我自己。”
话音刚落，两面镜子同时发出耀眼的白光。001和白夜的影像从镜子中走出，站在他面前。他们不再是敌对的存在，而是平静地看着他。
“记住我的技能。”001说，“它们会让你活下去。”
“记住我的感情。”白夜说，“它们会让你真正地活着。”
然后，他们同时伸出手。白夜没有犹豫，也伸出双手分别握住了他们。
在接触的瞬间，强烈的光芒爆发，将三人吞没。
白夜感到一股暖流从手心传遍全身，两种记忆、两种人格不再互相排斥，而是如同两条河流，最终汇入同一片海洋。
当光芒散去，白夜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草地上。微风拂过，带来青草的清香。
他低头看向自己在清澈溪水中的倒影——依然是那个白发红瞳的少年，但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那双眼睛依然如红宝石般美丽，却多了一份沉稳和锐利，像是经历过无数战斗后沉淀下来的平静。
“我是白夜。”他轻声说，“但我也是001。”
记忆不再混乱，它们被完美地整合在一起。雇佣兵的训练和战斗经验，少年的情感和记忆，全部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他既不是单纯的白夜，也不是原来的001，而是两者的融合体。
他保留了001的战斗本能和对危险的敏锐直觉，但也拥有了白夜对家人的深厚感情和纯真善良。他对外界充满戒备，却对认定的亲人毫无保留。他可以冷酷如冰，也可以温暖如春。
溪水中的倒影突然泛起涟漪，水面下浮现出更多画面——
他看到自己站在训练扬上，各种元素能量在周身环绕；他看到自己面对一群敌人，动作干净利落地将他们全部制服；他看到自己抱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泪水划过脸颊......
最后的画面是一扇门，门上刻着复杂的纹路，似乎在等待他去开启。
白夜知道，这扇门代表着他体内沉睡的力量，那些因为恐惧而被压抑的异能。现在，随着两个人格的融合，这扇门即将打开。
梦境开始崩塌，草地、溪流、天空都化作光点消散。白夜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拉向现实世界。在完全醒来的前一刻，他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低语：
“当你真正醒来时，世界将不再相同。”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