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震耳巨响和主席台的奇特现状，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短暂地打破了校园压抑的气氛后，很快又归于沉寂。
小林柚子叹了口气：“高桥姐多虑了，根本没人来问我们主席台的事情。”
发生了这么离奇的事情，明明有这么多人都看到他们在现场，还跟高桥双叶说话了。即便这样，他们也严格遵守着‘远离转校生’的规则。
“到底是谁这么神通广大啊……”
夏油杰在一旁温声安慰：“别急，过了今天情况就会不一样了。”
想起四人共同制定的计划，小林柚子很快振作起来：“对对对！我可不能拖后腿，开始行动吧！”
正是午休时间，小林柚子和夏油杰来到了后勤办公室，希望能调取昨天下午到晚自习前，女生寝室三楼走廊的监控录像。
后勤办公室老师听闻他们想调监控，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是丢东西了吗？”
小林柚子摇摇头，低声道：“我床上的东西都被人扔到河里去了，我想看看那段时间都是谁进出过寝室。”
后勤老师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找到人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做？”
小林柚子：“当然是要她给个说法。”
“……监控我可以帮你们调。”后勤老师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劝道，“但是以后小心避开那个人就好，最好不要直接去找她对质。”
“为什么？”小林柚子皱起眉，“我已经没有指望老师们能帮忙主持公道了，难道连自己想反抗一下都不行吗？”
后勤老师叹了口气，并没有因为她带刺的语气而生气，只是慢悠悠地说：“因为……上一个这么做的孩子已经失踪了。”
小林柚子和夏油杰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没想到来调取监控竟然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那孩子当时也和你一样，被人找了麻烦。”后勤老师似乎陷入了回忆，自顾自往下说着，“那天我刚到学校，就看到她和另一个男生一起守在办公室门口，跟我说想拷贝一段监控。”
“我还记得，她状态很差。头发很乱眼睛红肿，校服也皱巴巴脏兮兮的。”
小林柚子追问：“她叫什么名字？拷贝监控之后呢？”
后勤老师摇摇头：“她没说，我也就没问她叫什么名字，但她说过拷贝的监控会拿去报警。”
“大概两天之后吧，男生又过来了，找我查的是操场的监控。我问他女生的事情怎么样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学校里有一个女生失踪了。”
“唉……这个学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这样了。”
“听老师一句劝，回去好好上课，别和那些人硬碰硬。等毕业了，也就解脱了。”
“……对不起，老师，刚才是我说话太失礼了。”小林柚子先是诚恳道歉，随后依旧坚定道：“但我还是必须去找那个人要个说法，否则她们就会认为我软弱，就会变本加厉地找我的麻烦。”
或许是觉得她的话有道理，又或许是自己也目睹过太多的‘变本加厉’。后勤老师最终没有再劝，她将小林柚子带进最里间的监控室。
由于要调取的是女生寝室的监控，夏油杰主动留在门外等候。
小林柚子紧盯着屏幕，监控画面显示几个眼熟的女生在她的‘临时室友’协助下，堂而皇之地进入了303寝室。
她面无表情地看完了整段走廊监控，并默默将其拷贝下来。
见两人从监控室出来，夏油杰下意识先去关注小林柚子的状态，发现她有些心不在焉后主动迎了上去。
他站到小林柚子身旁：“老师，我想问一下，平时来找您拷贝监控的人多吗？”
后勤老师：“不是很多，但偶尔会有老师因为丢东西跑过来翻监控。”
夏油杰：“可是……像这种情况，学校里应该时刻都有发生，为什么没有人来找您拷贝监控呢？”
后勤老师：“……可能他们也知道用处不大吧。”
夏油杰哑然。
从各个层面上来说，这个学校的学生好像已经完全放弃反抗了。
两人向后勤老师道谢后，一同离开了办公室。
小林柚子看着外面暗沉沉的天：“蝇头多得都快要把阳光遮住了吧……”
夏油杰放出一只体型庞大的二级咒灵，操控着它在半空中游走了一圈。
就像是大鱼碰上了扎堆的小鱼群，一口下去数百只蝇头被它含进了口中。
尖利的鲨鱼齿反复刺破蝇头们身躯，它们纷纷化作絮状凝实的咒力，不消片刻就彻底消散在半空。
有一块缺口被清理了出来，但带着灼热温度的阳光刚倾泻下来没几秒，又被边上源源不断的蝇头给堵了回去。
夏油杰默默操控着咒灵继续清理那些源源不断涌来的蝇头，下一秒手臂被身边人拍了拍。
“杰，现在别白费功夫了。”小林柚子朝他扯出一个笑容，“只要我们的计划顺利进行下去，这些蝇头迟早会被消灭干净的。”
她的笑容十分勉强，眉宇间不见了往日里的飞扬神采。仔细看去，眼眸深处还藏着疲惫与低落。
夏油杰静静注视着她的侧脸，在小林柚子即将疑惑开口之际，轻声道：“柚子，如果很难过的话，不用勉强自己笑哦。”
“我的话，无论是什么样的柚子，都会觉得很可爱。”
小林柚子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随即又咚咚咚地加速跳动起来。红晕还未来得及飘上面颊，一只干燥温热的手就轻轻落到了她的发顶。
夏油杰的脸上带着歉意，金色的眼眸中清晰地倒影出她微悸的神情：“抱歉，明明你在后面辅助得这么努力，我却没能彻底祓除咒灵。”
“……不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小林柚子藏起那一瞬间的悸动，顺从地敛起了勉强的笑容，想他展露出掩藏的疲惫。
“别太担心了，我只是……在这种环境下，真的很难开心起来。”她其实不想显得太过矫情，但开了话头之后就有些收不住了，“我在监控里看到……那个丢掉我东西的人……是我之前帮助过的女生。”
失落的语调传入耳中，其中内容让夏油杰猛地皱起眉，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厌恶。
啊……果然，无论在哪里都存在着这种人。
自己懦弱无力，却只会怨恨和伤害那些伸出援手的人，而对真正的施暴者卑躬屈膝。
“她可能也是被威胁的……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原谅她。”
“……我这样是不是太……毕竟她也不是故意的，我——”
“这不是你的错，柚子。”夏油杰注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小林柚子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她吸了吸鼻子，低声回应：“嗯，我知道了。”
——
傍晚时分。
同往常一样，结束社团活动的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前往食堂用餐。
随后又趁着晚自习前的空隙陆续返回寝室，或是休息，或是提前洗漱。
女生寝室四楼。
“你干什么——！！”
原本只是有些嘈杂的走廊，骤然炸开一声尖锐到几乎破音的尖叫。
这声暴鸣震得整个楼道都为之一静，所有在走廊上的学生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愕然望向声音来源。
就连已经回到寝室里的人，也纷纷好奇地推开门，探出头来张望。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声音好像是从414那边传出来的……”
“414？那不是——”
“嘘——！！”
……
大小姐的床铺布置得极为精致——
马卡龙色的柔软被子上印着可爱的动物图案，搭配着蕾丝花边的抱枕，淡绿色的遮光床帘更是透着一股清新舒适的气息，这在整个楼层都显得格外醒目。
门被敲响的时候，是短发跟班过去开的门。她刚把门往外推了一个缝的距离，一股熟悉的恐怖力量就猛地将门板拽开了，连带着她本人也控制不住地向前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摔倒在外面的走廊上。
正坐在房间里的大小姐甚至还没看清闯进来的是谁，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下一秒耳边就传来一阵布料被疯狂撕扯的“刺啦”声响。
她愕然抬头，只见她那精心挑选的淡绿色床帘被人粗暴地一把扯下，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脚边。
等她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小林柚子已经抱着她那床昂贵的被子，面无表情地站到了窗边。
而刚才那声震彻整层楼的尖叫，就是由此而来。
小林柚子手上动作毫不停顿，更懒得跟她多费半句口舌。她手臂一扬，毫不犹豫地将那床被子狠狠抛出了窗外。
轻飘飘的织物无声坠落，但其主人却再次发出了崩溃般的尖嚎，几乎要掀翻整栋宿舍楼。
“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拦住她啊！！”大小姐气急败坏地尖叫着。
然而她那两个跟班对之前被完全压制的情景记忆犹新，动作间便多了些犹豫和闪躲。
等她们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闭着眼冲上去试图阻拦的时候，手甚至都没够到小林柚子的衣角，就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两人一前一后，□□脆利落地推在了旁边的空床铺上，发出一连串吃痛的惊呼。
“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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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小林柚子再次弯腰，就要将她床上那些昂贵的枕头、玩偶统统抱起来丢出窗外，大小姐终于彻底慌了神，脸上血色尽失。
但她亲自上前，得到的不过是跟两个跟班一样的下场。
三分钟后，小林柚子终于将三人床铺上的所有东西清得一干二净。
门外，闻声而来的人群已隐约聚拢，但或许是长期笼罩在这三人的阴影之下，即便看热闹，也没人敢靠得太近，生怕一个不慎便引火烧身。
小林柚子瞥了眼房间里因恶意新诞生的三只蝇头，掌心微光一闪，轻而易举地将它们祓除，没给它们任何互相吞噬的机会。
见她转身要出来，门外人群中一个身影急速向后退了好几步，几乎要退到楼梯口。然而，她前脚刚踏下台阶，一只手就稳稳地按上了她的肩膀。
“呐，我帮过你，对吧？”小林柚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道，“为什么？”
浅川身体猛地一颤，干笑一声：“对、对不起……我没听明白……”
“想看证据吗？走廊的监控我已经拷贝了。”小林柚子亮出手中的U盘，语气带着清晰的讽刺，“真奇怪，里面那三个人都没问我为什么丢她们东西。而亲手把我的被褥丢下去的你，却连承认都不敢吗？”
浅川的脸骤然扭曲了一瞬，但当她转过身时，脸上已挂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眼泪迅速滑落：“对不起……”
小林柚子看着她的泪水，内心毫无波澜：“我要听理由。”
她又想起从浅川身上诞生的那只充满恶意的蝇头——至少在那一刻，恶意是真实的。
“她们说……”浅川低下头，声音颤抖，“如果我帮忙……她们以后就都不会再找我麻烦了……”
“是吗……”小林柚子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理由我知道了，但我并不打算原谅你。”
浅川猛地抬头，瞳孔颤动：“那——”
“带我去你的寝室。”小林柚子不再看她，径直向下走去，“欺负过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脚步未停，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楼道里：“不想继续被欺负，为什么不反抗？今天她们能用这个理由让你妥协，明天就能因为你多说一句话，重新把你踩在脚下。”
“靠伤害别人换来短暂的安宁，你和她们，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整栋宿舍楼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四楼的上下两层，甚至楼梯口，所有偷偷关注这一幕的学生都屏住了呼吸。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敲在每个人心上。
“……”浅川攥紧了拳头，仿佛能感受到四周投来的鄙夷和厌恶，“你……你懂什么……”
“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厉害！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根本不怕她们的背景！”
“大家早就知道，你们只不过是来调查失踪案的临时转校生而已。就算得罪了那些人……对你们来说，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等调查的事情结束之后，你们就可以一走了之了……不是吗？”
“就因为害怕，所以就甘愿被欺负到死吗？”小林柚子已经走到楼梯拐角，她抬起头，目光直直望向浅川，“很痛苦吧？”
浅川瞪大眼睛：“什——”
“我说——你很痛苦吧？！”小林柚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寂静的楼道中显得格外清晰，“我仅仅是被排挤……就已经痛苦到难以忍受了。”
虽然是在咒灵的影响下被放大的情绪，但那也是真实的。连她这个咒术师尚且如此，这些普通人内心的煎熬只会更深。
“如果已经痛苦到快要活不下去了，为什么不试着反抗一下？”
“尖叫也好，发疯也好，告诉老师、告诉家长、找朋友倾诉，或者——干脆利落地反击回去！”
周遭一片死寂，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
“我现在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我比那三个人强，但我也只是把她们对我做过的事情对她们做一遍。”
“这个难道你做不到吗？一个巴掌对一个巴掌，一个拳头对一个拳头。她们人多，那就找她们分开的时机，最惨也不过是头破血流而已。”
说到这，小林柚子顿了顿，对愣在原地的浅川示意了一下楼下：“走吧，去你的寝室。”
浅川终于迈开脚步，沉默地带她去了自己的寝室，又沉默地看着她将自己床上的所有东西，一件不剩地丢出窗外。
她看着小林柚子做完这一切便转身离开，没有多余的斥责，甚至不屑于再多给她一个眼神或一巴掌。
所谓的反抗，也不过是——以牙还牙，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