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班有空吗？一起杀个人。”
“有空。”桑凌的私人智脑弹出荧蓝色的光幕，没有实体，只倒映在她视网膜上。
她搬动着手中的担架，趁着抬手在空中虚点，回复消息。
“下次别说得像下班约饭一样轻松。”
对面金元宝的头像闪动：“认真的，有新任务，接不接？”
“赏金多少？”桑凌问。
“三千万。”
桑凌眸光一亮：“这么多？任务很难吗？”
“不难，比你昨晚那个轻松多了。”
智脑光幕上出现了一张截图，桑凌点开，图上有个彩虹木鱼的LOGO，是“遵纪守法”杀手论坛上截下来的。
要接的新任务评级为D，编号1212，难度确实不高，但是赏金却很诱人。
“我正在收集击杀目标的资料，拜拜太阳，待会儿再联系~”金元宝头像很快消失。
太阳，是桑凌的杀手代号，她的头像是个简笔画的小太阳。
这是同行才会知道的名号。从她变成孤儿的那天起，焦油城多了一个年轻的杀手。
但白天不一样——桑凌用沾血的手套摆正胸口的铭牌，昂首挺胸——两个月前，她凭自己的努力，得到了一份朝八晚五的正经工作，白天应该叫她，鲍富。
“小富！”远处有人喊她，“快过来帮帮我，我找不到这人的胳膊了！”
“来了！”桑凌关掉智脑，抹掉黑色工作服上沾到的血迹。她一动，硬鞋底的工作长靴踩踏着地上的积水，旁边破碎的霓虹灯罩映着她挺拔如松的身形，那张脸眉眼干净，不笑时如蓄势待发的猎隼，一笑又显得格外活泼生动。
水面连续泛起涟漪，桑凌踩着污水快速跑出巷子。白日里，她在焦油城城市应急中心303收尸队就职。
每天的工作，就是将无人认领的死尸从街道上收集起来，丢进焚化炉，统一处理，以保持焦油城“干净整洁。”
虽然也不太整洁就是了。
这里的街道永远流淌着工业污水，尸体和老鼠一样，总会从各个地方不经意冒出来。街道旧景还保留着曾经繁荣过的痕迹，高楼大厦依旧，但焦油城已经被时代和富人抛弃，成了一座半死不活的废城。
拥挤破旧的楼宇之间，横七竖八嵌套着蓝紫色的霓虹灯牌。有些灯牌出了故障，一明一灭，冷不丁地滋滋冒出火花，好几年了也无人维修。
桑凌捡起一根炸得稀烂的胳膊，十字街区的电子屏幕上，AI新闻主播正毫无感情地报道着今日重大事故。
“据称，昨夜凌晨，焦油城两大黑.帮破晓帮和黑水帮在十字街区商业洽谈，不巧碰上电线短路，街区发生了爆炸，死亡人数近百，请市民绕道行走。”
那确实得绕道。她们在这儿搬了一天尸体，都没能把街道清理干净。桑凌看着手中捧着的一截胳膊，又抬头看了看还在冒火花的电线，开始反省。
好累，早知道少杀一点了。
一秒后，反省结束。
往好处想，这个月收尸的KPI有着落了。
“怎么了？”队长风渡川停下手中的活，顺着桑凌的视线看到了电子大屏上的新闻。
她误以为桑凌对街区的混乱感到不安，宽慰道：“常有的事。别害怕，我们出外勤是正经工作，只要穿着这身工服，一般不会招惹上这些人。”
桑凌摘掉口罩，眉眼一弯，笑得一脸无害：“好的队长，跟着你没什么好怕的。”
风渡川今年五十岁，方额阔脸，虽然没有经过武力特训，但好歹在303收尸队工作了二十多年，常年搬尸体搬出了一身腱子肉，有危险时一直会护着手下。
两个月前，桑凌应聘收尸队的工作时，面试官就是队长风渡川。从加入收尸队的第一天起，桑凌就感受到队长十分照顾新来的员工。
倒不是桑凌自己有多特别，而是收尸队已经整整五年，招不到新人了。
早些年，收尸队的名额还很抢手，毕竟是归联邦政府管辖的工职，是铁饭碗。
但自从财阀垄断资源到永光城，焦油城就越来越贫穷，紧接着经济失序，黑.帮横行。发展到后来，联邦政府已经无力管辖这片地界，应急中心所有工职相继撤离。
最后，只留下收尸队这个没有实权但又有些作用的小部门，用来清理尸体，防止瘟疫蛆虫滋生。
也就是从那时起，303收尸队从七十人，锐减到只剩四人。现在，白班晚班只能各安排两个，用人十分困难，新员工也越来越难招。
这些都是桑凌听风渡川说的，队长大概是经历太多，总喜欢追忆往事。每次追忆，风渡川看向桑凌的目光就充满了惊喜和怜爱。
要知道，这世道招人多难，招个正常人就更难了。
而桑凌完美符合收尸队的两大基本要求。
要求一，应聘者得没有犯罪记录。
现在的焦油城里，谁手上没有两条人命、几起偷窃案？那些人甚至以登上联邦政府犯罪网为荣，巴不得自己榜上有名。
但是，桑凌没有！
系统没有任何关于桑凌的犯罪记录。只有还不上款的征信危机。
征信问题不大，风渡川做过背调，桑凌母亲病死，先前为了治病，背负了高额贷款。活到二十一岁的桑凌只负债两亿，在焦油城已经算不错的了。
第二个要求，应聘者不能有身体改造。
在混乱街区，身体改造只意味着冲突和暴力，装过机械义肢的人反而会因为无所顾忌走上犯罪道路。
但是，桑凌没有！
改造检测一路绿灯，100%原装人体，就连桑凌不算在内的智脑设备，型号也是被淘汰的旧型号。
在那之后，风渡川几乎是哄着桑凌办了入职，生怕送上门的劳力跑了。
桑凌没跑，并且在这儿干得如鱼得水，干了两个月，绩效一直是优。她非常细心，总能发现那些藏在角落的死尸。
风渡川不止一次感叹：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员工啊！
好员工桑凌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下午五点，可以准点下班了。
她脑中开始盘算思索起今晚的任务，任务是在论坛上接的，安全性应该没问题。虽然奖金高得不正常，但遵纪守法论坛已经运行十余年，雇主和杀手都对彼此匿名，交易完成后就不再来往，老品牌，不用担心出岔子。
她想着，如果能拿到这三千万，加上昨晚的任务赏金，这个月的定额还款就不用愁了。
剩下的一点闲钱，还可以扩充一下装备，把旧型号狙击淘汰了，换个新的。
要是过得抠搜一点，钱还有剩余，就买点小熊饼干给她的队长，还有远处正在卖力工作的另一位同事。
自己年纪很小，又长得无害，在这混乱城区，同事们都很照顾她，毕竟，谁不喜欢“鲍富”呢。
桑凌也乐于和她们一起工作。
“走了，收工。”风渡川很珍惜仅剩的员工，因为申请不到补贴，所以绝不让人加班，怕人跑了。至于剩下的尸体嘛，可以交接给夜班的同事。
她们收拾收拾回到了应急中心。带回来的尸体会在停尸房放置七天，官网贴出公告，如果没人认领，七天后就送进焚化炉烧毁。
下班前，桑凌将换好的工作服丢进消毒机。正偷摸着清点子弹时，风渡川突然找上她。
“小富，我记得你家就在十字街区附近。帮会死了这么多人，恐怕街区接下来要出乱子，你要是害怕，就上我那儿住上个把月。”
那不行，那还怎么杀人挣钱？
桑凌弯眼一笑：“不用了队长，我身上没钱，家里也没值钱的东西，不用担心我被抢。”
风渡川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年轻人真是不知世道险恶。
“那如果感觉到危险，随时来找我。”风渡川挥挥手，“我会留意街区的风向，真要有问题，我说什么都得把你带走。”
“知道啦，我会小心。”
桑凌放下工牌，拉好粉色牛仔外套的袖子，慢悠悠走出公司大楼。
她庆幸，得亏风渡川还不知道今天那堆尸体里，脑瓜子都被炸熟的那位，其实是破晓帮会的一把手。
那是她昨晚击杀的任务目标，只用一颗子弹，引爆了十字街区的霓虹线路，继而引爆了地底下的天然气管道。
一把手横死，可能会造成不小的混乱。毕竟破晓帮会是焦油城第一大帮会，十来年垄断了焦油城所有金钱资源。最有权有势的老大死了，恐怕不是乱一个街区就能收场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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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说来也奇怪，理论上，现在焦油城现在应该乱成一锅粥，但桑凌环顾周围，街区仍旧和往常一样。
人们行走在被管道和废弃缆线切割得支离破碎的街道上，湿漉漉街道上倒映着酒吧、钱庄的电子霓虹。
整条街混乱又平静，嗅不出半点风雨欲来的气味。
算了，这不关她事，她只是一个拿钱办事的杀手。
桑凌踩踏着地上的脏水，离开中央大街，人流骤减，打在桑凌身上的霓虹灯光越来越弱，等她回了一趟家，又从小路绕到十字街天桥时，天色已经完全变暗。
十字街桥洞里的路灯，已经被当地的混混破坏，黑漆漆的拱形洞口像猛兽蛰伏，据说，抢劫的人最喜欢埋伏在这样的地方，一般居民，看到桥洞都得绕道走。
桑凌没有停步，她从口袋拿出一根蓝莓味棒棒糖，一边剥开糖纸，一边哼着歌大步跨进桥洞。
顺势接通加密通道联系搭档。
“花财，我下班了。开工！”
“我来了！”花财声音清亮，听起来很年轻，就是普通话不太标准。
花财是代号，桑凌没和对方见过面，她们相识于遵纪守法论坛，花财自称是名黑客。
两人互惠互利合作了两年，花财负责联系雇主和收集情报，桑凌负责杀人，两人“分赃”的过程还算和谐，按道上的规则，也从不过问对方的私事。
收集来的任务信息，桑凌大致浏览过了。等她从桥洞另一头出来时，身上的粉色牛仔衣经过光学伪装，已经变成了黑色夹克。休闲裤的裤脚收束在靴子里，并且多出两个口袋，完全变成了工装裤的款式。
桑凌抬手一拉，戴上夹克兜帽，收回手时顺手一拨，头顶卡着的战术墨镜乖乖落在鼻梁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继续往前走，走出桥洞，离开阴影，天桥另一端，重重交叠的光影瞬间洒落在桑凌肩头。
两分钟后，装备齐全的炫酷杀手，弯下腰，在街边扫了一辆共享小电驴。
“花财，信息记得帮我抹掉。”
“我服了，你能不能自己买辆车？”
“我这不是没钱嘛，钱行卡还倒欠着两个亿呢。”
“……”
“好了。”桑凌咬着棒棒糖：“给我1212的方位。”
1212是杀手论坛的任务编号，桑凌不喊目标的名字，只以数字代指。
“这次要杀的是移动便利店的主理人，最后定位在三羊街。”
“三羊街？”桑凌疑惑，“移动便利店去三羊街干嘛？那地方不是人流量很少吗？”
焦油城的移动便利店就是为了方便流转到人多的主街，谁家便利店开在鸟不拉屎的地方？
“三羊街人流量少，但是赌鬼多啊。”花财解释：“1212拿到了抢手的货，那帮亡命之徒最喜欢这些玩意儿。”
桑凌开着小电驴：“什么抢手货？”
O适应性基因净化剂。”花财压低声音。
“那是什么？”
“是永光城基因公司捣鼓出来的产品，有人管它叫红魔，听说可以获得非凡的超能力。”花财顿了顿，“超能力你懂伐？会飞的那种。”
桑凌歪头：“噢？身体改造还不够，那帮人开始捣鼓基因进化了？”
“谁知道呢？”花财兴趣缺缺，“对了，这次有个附加任务，除了杀人，你还得把红魔带回来，所以这次赏金不走账面，得面交。”
难怪赏金高得吓人。桑凌恍然大悟，原来是有附加条件。
“我到了。”桑凌把小电驴乖乖停在阴影处，“监控就交给你了。”
在她面前，出现了一条旧街，两旁的垃圾堆得满地都是。
街上没有人，一只机械改造过的野猫，眼睛闪烁着红光，警惕地从一堆废弃的电路板中窜出。
更远处的路灯下，停着一个卡车大小的移动便利店。
桑凌唤醒智脑，花财接入的瞬间，战术太阳镜骤然激活。肉眼看到的景色解构重组，满街活物被勾勒出血红描边。
而人类心脏与大脑的位置，浮现出血色菱形标记，被桑凌视野精准锁定。
夜晚七点。
目标1212的方位，如同黑夜中的发光靶，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