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深处，两颗内丹在玉盒中发出越来越急促的嗡鸣，像是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望泠循着这股牵引，在一片嶙峋的山壁前停步——眼前赫然出现一道巨大的缺口，宽约数丈，边缘的岩石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状，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裂，又强行粘合在一起。
缺口处的雾气翻滚不休，望泠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在此冲撞、交融。
玉盒中的内丹震动得愈发剧烈，表面的焚灵印几乎要挣脱玉质的束缚，望泠指尖按在盒上，眸色凝重：“就是这里了。”
谢琅凑近查看，只见缺口内侧隐约能看见破碎的岩层和盘旋的黑影，那阴戾的气息是如此熟悉。
他不由得心头一凛：“师父，这里是……”
“两个秘境的重叠之处。”望泠的声音透过雾气传来，带着几分了然，“另一个秘境的妖物能涌入苍梧，便是借了这个缺口。此前我们遇见的两头妖兽，恐怕也是从这里逃出来的。”
谢琅的眼睫颤了颤：“对面的那个秘境……是断尘渊的么？”
他自小便在断尘渊长大，虽不知晓什么秘境之说，却对那片土地有着刻骨的记忆。
此刻看着眼前这道连接两界的缺口，感受着那熟悉的阴戾气息，谢琅心头猛地一沉。
望泠不置可否。
谢琅当即握紧剑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师父，是否只需将这缺口封堵，斩断两界的联系，苍梧秘境的异变自然会平息？”
他说着便要上前，却被望泠抬手拦住。
望泠望着那道缺口，眸中晦暗不明，片刻她才徐徐转身，看向谢琅：“你留在这里。”
谢琅一愣：“师父？”
“守住这个缺口，莫让任何东西再出来。”望泠解下腰间的乾坤袋，取出几张防御符箓递给她，“我去去就回。”
“去……去哪里？”谢琅接过符箓的手微微一僵，猛地反应过来，脸色骤变，“师父！您要去断尘渊么？”
望泠没有否认，只是将玉盒攥得更紧了些，盒内的内丹似乎感应到她的决意，嗡鸣声愈发高亢。
“是。”
“那弟子同您一起！”
“不必。”望泠打断他，语气凝肃，“你修为尚浅，这个秘境内部极其凶险，你不能去。”
“可弟子从小就生活在断尘渊……”
“这不一样。”望泠道，“这个秘境虽然此前存在在断尘渊内，但千年来不曾现世。秘境只是寄宿于断尘渊，其中的规则与险厄，与真正断尘渊，截然不同。”
望泠话音落定，便不再看谢琅，转身迈向那道扭曲的缺口。
衣袂猎猎，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入那片混沌。
“师父！不可！”谢琅心头大急，猛地冲上前想拉住她，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冰凉。
缺口处的雾气骤然狂暴，周遭的空间剧烈震颤，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从缺口深处涌出。
谢琅只觉天旋地转，脚下的地面仿佛变成了翻涌的漩涡，他下意识想抓住望泠，却被那股力量狠狠扯开，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眼时，刺骨的寒意裹挟着熟悉的霉味扑面而来。
谢琅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冰冷的泥地上，周遭是斑驳的土墙和漏风的窗棂。
那是一座破庙。
墙角堆着半塌的供桌，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片，都是如此熟悉。
他指尖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将那些翻涌的情绪死死按捺下去，脸上只余警惕。
可下一刻，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方才在苍梧秘境，虽然阳光昏晦，却依然能辨认得出是白日，此刻庙外却一片漆黑，像是被浓重的夜色笼罩。更诡异的是，供桌旁竟燃着一盏孤灯，昏黄的光晕在墙上映出摇曳的灯影，将破庙照得半明半暗。
谢琅瞳孔骤缩。
他曾在这座破庙里住了整整三年，从未见过什么灯。
断尘渊的夜晚只有无尽的黑暗，这盏灯凭空出现，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师父？”他起身四顾，看到望泠正站在庙门内侧，脸色苍白，显然也受了方才那股力量的冲击。
望泠扶着门框稳住身形，目光扫过这座破庙，眉头紧锁，但很快，她的目光落在了那盏灯上。
“我们……回到断尘渊了么？”谢琅问。
望泠抬手按住眉心，一丝灵力从她指尖逸散而出，在触及周遭空气时微微震颤。
片刻，她摇了摇头，语气沉定：“不是断尘渊。你试着凝神于睛明，将灵识凝成一线，探向鼻尖三寸之地。”
谢琅依言照做，闭上眼，摒除杂念，将灵力聚于睛明穴，再缓缓放出灵识。
起初他只能感受到周遭阴寒，可当灵识凝成细如发丝的一线时，指尖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刺痛，仿佛触到了无数细碎的锋芒，锋锐凌厉。
“感觉到了？”望泠的声音在旁响起，“那是残留在空气中的上古剑意。此地名为阆风秘境。阆风剑乃上古神兵，劈开空间时逸散的剑气虽已过千年，却仍能穿透虚妄，在秘境里留下印记。”
谢琅心头一动，屏息听着。
“千年前，昆吾有位剑仙在此地劈开了空间。”
“那位剑仙号苍璧君，是阆风之主。他的道侣身死道消后，他不肯接受结局，寻遍三界找到续魂之法，断尘渊靠近不周天柱，地脉灵力充沛，恰能为续魂之引。”
望泠走到供桌前，指尖拂过那盏孤灯，灯芯跳动的火苗突然窜起寸许，映得她眼底一片清明：“他以阆风剑劈开断尘渊的地脉，硬生生撕裂出这处秘境，将道侣残魂安置其中，想用秘境灵气温养，盼着有朝一日能重聚神魂。”
谢琅试着再次放出灵识，这一次，竟能隐约辨出那些剑意的轨迹，像是有人曾在此地挥剑千万次，连空气都记住了剑势的走向。
“这剑意……”谢琅指尖微动，“和您的剑法有些像。”
“昆吾剑意，一脉相承——”一道尖利如裂帛的声音炸响，“连昆吾宗人的虚伪贪婪，也是如此！”
话音落地时，庙门被一股灼热的气浪推开，木屑飞溅中，走进来个红衣男子。他赤着双足，神情阴狠，话语中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望泠握剑的手微微一紧，目光落在男子脚踝那圈暗红火焰纹路上。
她收剑回鞘半寸，语气稍缓：“原来是毕方大人，失敬。”
红衣男子嗤笑一声：“昆吾宗的小丫头，区区大乘修士，竟也敢闯入我毕方的巢穴？”
“晚辈此来，实为借南明灯一用。”望泠抬眸直视他。
“借？”男子突然厉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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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红衣在笑声中鼓荡，“当年苍璧君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呢？他转头就用我族圣物温养亡妻残魂，将我困锁在这秘境里三千年！你们昆吾宗的‘借’，给的利息可真是丰厚啊！”
他猛地逼近一步，周身温度骤升，孤灯的火苗突然倒卷，在他身后凝成巨大的火鸟虚影，声音越发尖利刺耳：“你当我认不出昆吾宗的嘴脸？无非又是想用南明灯救你的相好罢了！苍璧君为了亡妻将我囚困于此，而你闯这龙潭虎穴，又是为了哪个心上人？”
望泠沉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冷影。她并未反驳，只是指尖在剑柄上又收紧了几分。
谢琅站在一旁，心头猛地一刺，目光看向了望泠腕间银镯。
十二枚宝石还在莹润闪烁。
苍梧秘境是昆吾宗的初级秘境，金丹以上修士不得入，除非是带队长老。
他原以为，师父亲自进入秘境，是为了护持他……可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南明灯！
“前辈的意思是，不肯？”望泠的声音冷了几分。
毕方眼底的火焰骤然暴涨，“你们人的情爱，与我何干？我只知道，谁也别想再从我手里拿走南明灯——尤其是你们昆吾宗的人！”
火浪如墙般压来，望泠手腕一翻，乌鞘短剑脱鞘而出，三寸锋芒吞吐出凛冽剑气。
谢琅望着师父紧绷的侧脸，看着她眼底那抹连毕方的怨毒都无法撼动的决绝，眸中亦染上了几分寒意。
原来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棋子。她需要一个符合秘境等级的弟子随行，需要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进入苍梧，再由苍梧进入阆风秘境，而他恰好撞在了这个位置上。
望泠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缓缓抬剑，剑尖斜指地面，银辉在火光中流淌。
她的声音依旧稳而冷：“灯，我必须带走。”
乌鞘短剑在火光中划出银亮的弧线，如闪电一般朝着毕方刺去——
毕方长啼一声，焰纹缠胫，衣化流火，肩骨破衣而出，瞬生青羽，化作一只巨大的单足鸟形，展翼竟有丈许！
它抖翅间，庙柱尽燃，周遭立时皆成火海。
望泠的剑气被突然暴涨的火焰弹开。
她被震得后退一步，稳住身形，脚下的地砖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蒸腾的热气让她额角渗出细汗，握剑的指尖却愈发冰凉。
心脉处的旧伤已经开始隐隐作痛，每一次提气都像有针在扎。
“天生剑骨？”鸟形毕方黑洞洞的眼珠直直盯着她，“怪不得有胆子来抢我的灯！只可惜——”
他复又长唳一声，破庙的梁柱突然腾起烈焰，椽木坍塌，噼啪作响，火星裹挟着焦黑的木屑扑面而来，整座庙宇转瞬成了火海。
望泠脸色煞白，突然反手拍向腰间的传送符，符纸在触及掌心灵力的瞬间化作淡青色的阵纹。
她猛地转身，不顾毕方扑来的火羽，将阵纹狠狠按在谢琅胸口：“走！”
“师父！”谢琅只觉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裹住周身，破庙的火光在他眼前迅速模糊。
他看见望泠的白衣被火羽燎出大片焦痕，看见她举剑迎向毕方那只劈来的巨喙，还听见毕方在火焰中发出更凄厉的怪叫：“天生剑骨又如何？你如今只有半个——”
后面的话语被传送阵的光晕彻底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