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徵将头深深地低下。
他连祝明礼都不敢看，更遑论五皇子。
外界总说，五皇子不得圣上的喜欢，不论是在宫里还是朝中，都属于是边缘人的角色。
但魏徵这几日和他相处下来，只觉得此人十分可怖。
裴榭喜怒不形于色，不管在哪方面为难他，他都没有任何表情。
就好像，他早就预料到了一样。
这个认识让魏徵毛骨悚然。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在他面前是无处遁形的。
但事实，就是如此。
自己确实是叫夫人做些事情阻挠一下他和祝明礼。
可没想到自己这个夫人这么蠢，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等等……会不会是，那祝家的小姐自己化解了？
有祝明礼这样笑面虎的爹，又有一个这样的未婚夫。
这祝大小姐应该也不是什么普通女子。
魏徵懊恼极了，他怎么就不调查清楚点呢！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可如今看来，他们是一定要将此事闹大了……
魏徵咬咬牙，扯过旁边张氏的衣服，左右开弓，给她打了十几个巴掌。
“叫你乱攀附……”
张氏被打懵了，两边脸颊高高地鼓起，嘴角流出鲜血。
“老爷……你打我……”
魏徵看着发妻如此狼狈的模样，心下一软，但想到祝明礼和裴榭就在旁边看着，他假装没看到，抓起她的头发把她拉起来。
“你还敢说！平白造谣污蔑祝大小姐，我没打死你都算轻的了！”
说完，又准备继续打她，又对旁边的人使了个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手势。
裴榭看到了，但并没有说话。
一旁人群里魏徵的同僚赶紧出来拉架。
“算了算了……”
此话一出，又有几人出来说着好话。
“是啊，左不过只有我们几人在场，祝大小姐本人也不知道，事实又不是她说的那样。不会对祝大小姐的声誉产生影响的。”
“五殿下和祝大人大人有大量，就此饶过魏大人和他的夫人吧。”
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将祝明礼和裴榭高高抬起。
就好像如果他们不放弃，那就是没肚量，小器。
祝明礼看向裴榭。
这件事，还是得他来做决断。
裴榭长身鹤立，没有开口。
魏徵见他如此，又开始继续打着张氏。
“叫你多嘴，叫你喝酒误事……”
他打得极狠，张氏很快便鼻青脸肿，头发凌乱。
就连祝星序这个受害人都看得有些不忍。
“停。”
一声喝止。
众人看向裴榭。
“若是今后再被我听到有关祝大小姐的任何负面之事，我皆拿你是问。”
裴榭淡淡地扔下这句，便转身离开。
魏徵松了口气，让仆从把张氏带去疗伤。
张氏哭哭啼啼的，但极力忍住，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祝星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虽然知道他这么处理是对的，但她就是不太开心。
她被人欺负了，裴榭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已。
祝星序又想起刚刚被那徐公子抱住的场景，身体打了个哆嗦。
好恶心。
事情告一段落，众人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聊着天离开了。
祝星序站到腿酸，才在没人时走了出去。
她一进到宴会厅，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瞬。
怕被她看出异样，接着又开始闲聊起来。
但目光又时不时地落在她的身上。
祝星序便也假装没事人一样走回席位。
江汝凑上来，贱兮兮道：“哎我跟你说件事……”
一旁的祝若怡将筷子狠狠一放，发出啪的声音。
她瞪着江汝：“你敢说一个字试试。”
祝星序知道她们说的是刚刚那件事。
不过，看祝若怡这么为她着想，她很感动。
江汝见一直以来都沉默寡言的祝若怡都生气了，她撇撇嘴，不再说话。
许氏见祝星序回来了，便起身道：“回去吧。”
祝若怡立刻挽着祝星序的手，像是怕有人伤害她一样，紧紧地挨着她离开。
坐在马车上，几人都不说话。
祝灿儿刚刚没有去现场，坐在位置上靠着许氏打瞌睡。
看着祝灿儿困倦的模样，祝星序发出感慨。
还是小孩子好。
她穿来这里时，这具身体才几个月大，也是给她舒舒服服地过了一个没烦恼的童年。
不对，还是有烦恼的。
许氏严格，总让她和祝若怡学这学那。
那时候，她就当这是送孩子去少年宫一样的了……
回到府里，芍药默不作声地将祝星序扶下来。
祝星序默默地看了她几眼。
今日还是没发现她的异样。
也许真的只是她想多了呢？
那个腰牌虽然材料昂贵，但总不能不让人家祖上是有钱人吧？
没准是什么传家宝之类的也说不定。
而且估计很快就能回京城了。
也不带她，就这样吧。
进了屋子，洗了澡，祝星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起身爆锤了一下枕头。
该死的裴榭，为什么不帮我出头！
枕头里面塞满了荞麦芯，打上去手还有些疼。
祝星序躺回床上，闭着眼睛。
窗外响过窸窸窣窣的声音。
难道又有蛇了？
她拿起迷药的瓶子，谨慎地注意着四周。
这里的蛇个头都不大，需要认真看，才能看清它的样子。
窗户被打开。
祝星序缩在被子里不敢动弹。
会开窗，那就不是蛇。
是贼吗？
那迷药也有用！
她闭上眼睛，佯装睡着的样子。
确实有人踩上窗框，跳进了屋里。
芍药还在外面守着，祝星序考虑要不要大喊。
她微微睁开眼睛，却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裴榭？”
她小声惊呼。
她从来没想过，裴榭竟然会夜袭她的闺房。
奇怪了，他不是向来恪守礼仪，有分寸感的吗？
不过，她现在不是很想见他。
“是我。”
裴榭走来，没有发出脚步声，像是踩在云中一样。
“你来干什么？”
祝星序重新躺回去，看着床边的帷帐。
裴榭走到床边看着她。
祝星序移开视线，看向别的地方。
裴榭看了她半晌：“你在生气，为什么？”
“没有啊，我没有生气。”
祝星序是不可能承认的。
裴榭蹲下，凑近她的脸。
祝星序立刻往床里挪。
谁承想，裴榭直接掀了被子将靴子脱去上了床。
“！你没洗澡，不准上我的床。”
这话一出，祝星序自己都惊了一下。
为什么自己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不管洗没洗澡，都不能上她的床吧！
裴榭愣了愣，继续他的动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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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沐浴过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靠近了她，祝星序确实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味。混着裴榭自带的体香，有些好闻。
她话都说出去了，现在再叫他下去好像很奇怪……
祝星序是现代人，对未成婚就睡在同一张床上这件事倒没有太大的抵触。单纯只是因为她不开心而已。
她将枕头移开放在自己的头下，不让裴榭垫着。
但他只是坐在床上，并没有躺下。
“是不是因为……我今日亲了你？”
裴榭倾身向她，盯着她的眼睛。
祝星序摇头。
才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何？”
她垂下脑袋，不看他，也不说话。
就这样过了一会。
裴榭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和女子相处的经验，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可以告诉我吗？我可以改的。”
裴榭轻声细语地说着，仿佛怕惊扰到她似的。
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但祝星序也能想象得出来，他此时的模样定是委屈巴巴的。
也许，就像下大雨的那日一样，像个没人要的小狗。
祝星序忍住想看他的冲动，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裴榭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哭腔：“……对不起。”
之后，便听到了裴榭下床的声音。
听着声音，祝星序心一软，转过身拉住他的衣角。
裴榭身体一僵，回头看她。
糟糕，身体比脑子先行动了。
她只想着把他留下，还没想好留下后要说什么。
憋了半天，她只说了两个字。
“别走……”
裴榭顺势坐下，但没像刚刚那样钻进被子。
他的头低垂着，脊背弯曲。
这次轮到祝星序主动了。
她掀起被子道：“进来吧，夜里凉，这样会受风寒。”
裴榭这才动了动，缓慢地挪了进来。
祝星序又拉着他躺下，将枕头的另一半分给他。
接着，她找到他的手，牵在一起。
裴榭身上的温度，似乎比以往还要低。
两人躺在一起，她感觉身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台空调。
再过两个月，便到夏天了。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那个时候会成亲。
夏天睡在裴榭的身边，肯定十分凉快。
不知道他到时候会不会也晚上过来呢……
祝星序在这边胡思乱想着，裴榭用余光看着她，思索再三，又道了歉。
“对不起……”
这一句让祝星序的思绪回笼，她侧过身，面对着他。
“那你知道你错哪了吗？”
裴榭也侧过来，和她正对面躺着。
他更加不安了，抿抿唇，懊恼道：“我不知道……但是，我还是得道歉。”
祝星序稀奇地欣赏着他的表情。
她好像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又是委屈，又是懊悔。
真是……可爱。
她还想再多看看他的这个样子，故作严肃道：“你好好想一想。”
裴榭的表情变得无措，他皱着眉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对不起……。”
他能知道就怪了。
事发之地离假山有段距离。
而且她又刻意隐藏了气息，加之现场那么乱，他不知道才是正常。
祝星序本想继续刁难刁难他。
正满脑子想着还有什么话能压压他时，她忽然看见裴榭湿漉漉的双眼。
他的长睫已经被泪水打湿，眼睛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