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播室。
在字符跳出的下一刻，无论是主持人还是评委，全都安静了下来，只剩翻倒的保温杯滴答落水的声音。
李评委瞪着大屏幕，眼睛眨也不眨，用艰涩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念出字符：
“”
“版权所属，余淼淼”
莹蓝色的屏幕上，这串字符闪烁着不甚刺眼的光芒，却让屏幕内外的每一个人都不敢直视。
一瞬间，弹幕鸦雀无声。
张明轩瘫软在椅子上，浑身颤抖，脸上的血色尽褪，仿佛白纸。
这一刻，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弹幕寂静了将近一分钟，而后疯狂涌出。
【wocwocwocwocwoc我看到了什么，隐藏得这么深的水印，太牛逼了！！！！】
【你们快看那个评委，惊讶得水都打翻了，嘴大得能塞下一个苹果。】
【快看张明轩的脸色，我感觉他已经死了有一会儿……】
【不枉我蹲点等直播，我笑得整个楼层都能听见】
【班长组织我们全班看直播，现在所有人都疯了，隔壁上课的人都过来看发生了什么】
【我因为帮余淼淼说话被骂了上万条，总算等到了这一天，臣妾此身从此分明了！！！】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余淼淼没有抄，那些骂她的人都去哪里了，不是说倒立吃屎吗，怎么还不来！】
【张明轩是怎么有脸反咬余淼淼一口的，本来以为是白莲花，结果是朵黑心莲】
有一条弹幕被点赞了几百次：
【我最佩服的是余淼淼，为了这一刻的澄清，她忍受了多少辱骂，平心而论，如果是我的话，我绝对受不了。】
李评委终于把桌子上的水擦干净，他一抬头就看见了这条弹幕。
心中涌现出数种复杂的情绪。
有震惊、有判断失误的懊恼、有当众出丑的难堪，还有被利用的愤怒。
杜评委率先回神，是她亲手解密了字符。
与其他评委的震惊与不可置信不同，她反倒是惊喜多一点。
她说：“余淼淼选手，你的巧思实在令人惊叹。”
“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想到把版权署名放在这里的呢？”
“我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余淼淼说。
“我写的每一个代码，必须100%打上我的标签。”
画面中，女孩侧头按住耳麦，斜睨着屏幕。
神情冷漠，却有一种骨子里散发的自信。
这自信盛气凌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称得上傲慢至极。
但没有人觉得生气。
因为余淼淼有傲慢的实力。
“提交时间可以修改、素材可以替换，但游戏算法，绝对无法更改。”
她像是在回答评委的问题。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李评委终于回神，他扯过话筒，紧紧盯着余淼淼。
“余淼淼，你明明可以在第一时间澄清这件事，为什么要拖到现在？”
“一遍一遍地解释太麻烦了。”
“在这个大家都在的场合，一次性解释清楚，不是更好吗？”
余淼淼轻飘飘地回应。
按她以前的性子，说不定会直接说出真实想法：
“提前澄清不就给了张明轩狡辩的机会？我就是想让他身败名裂，受到上百万人的辱骂。”
可不知什么时候，她也学会了在恰当的时机，隐藏自己攻击的意图。
“李评委，你觉得呢？”她反问道，看见李评委的脸色变黑。
好吧，其实没完全隐藏。
李评委咬了咬牙，扯出一个笑容，“确实。”
他怎么看不出来，余淼淼抱着什么心思。
可却不能点破，因为CAE同样没在第一时间发布声明。
而且往好处想，对方的行为不也是为CAE增加热度吗？
他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张明轩选手，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画面里，张明轩脸色苍白惨淡。
【我愿称之为2025最大的反转】
【监控呢？这不是实锤吗！】
【笑死，真实锤的话张明轩怎么跟死了爹一样？】
【我之前说过伪造监控的人脑子有包，我是真没想到张明轩真敢啊】
【大家先别着急下定论，张明轩是不是被胁迫了，我看他的表情，好像有苦衷？】
【呵呵，哪里来的反转，我看是评委和余淼淼配合演戏】
【我哥也是程序员，他说这种加密根本不可能！】
【看来余淼淼这三百万是花对地方了。】
【骂余淼淼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说别着急呢？】
【怎么还有人在洗，我用张明轩公开的源代码试了，成功复现】
【同上，我也试了】
【+1】
【+2】
……
“没有，我承认自己抄袭了余淼淼。”
张明轩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这句话，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艰涩地眨眼，那双眼中布满红血丝，扫过弹幕，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他实在太狂妄又太自负了。
如果不是狂妄，他怎么会向全网公布源代码，把自己的把柄送到所有人手中
如果不是自信，他怎么会如此轻视余淼淼，笃信她绝对不是原创者，笃信自己可以瞒天过海，策划了这一切。
手机疯狂震动着，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来，是父亲的、是母亲的、是朋友的、是老师的……
可张明轩的表情却那么平静，反倒没有了之前的惊慌和恐惧。
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终于落下。
虽然这一剑把他砍得身首异处，砍断了他苦心经营的名声、砍断了他的现在、未来。
但同样，他再也不用承受那种悬而未决、要把人逼疯的不确定和恐惧。
谁也没有想到张明轩会这么坦然的承认。
连余淼淼也稍稍震惊，她还以为这人会跟之前一样用手段，狡辩一通。
“哼！”
李评委冷哼一声，“还算有些自知之明。”
“好了，张明轩选手的事情比赛结束后再议，继续吧。”
现场开始打分和统分工作，画面左上角插播着广告——这是CAE组委会新拉的赞助。
余淼淼一面看着时间，一面关注着桌子上的手机。
于是，在手机来电的第一时间，她就立刻接起。
“怎么样？”
“进展顺利。”
江澄一似乎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说话时有回声传来。
“我看了直播。”
“很精彩，应该完全达到了你的预期。”
直播还未结束，这个惊天反转就上了热搜第一，张明轩的微博下涌现出了几万条评论。
他受到的反噬将会是余淼淼的数十倍之多。
“差不多吧。”
余淼淼倒有些困惑，“我没想到会进展的这么顺利。”
她猜到了张明轩的不配合，如果不是那位女评委的现场直播演示，效果不会这么好。
“你还留了其他证据？”
“我把游戏中的算法申请了专利，本来准备在直播中拿出来。”
【】只是游戏中的一个小彩蛋。
余淼淼真正要展示的证据，是这个。
电话对面声音远了，接着响起键盘的敲击声。
片刻后，江澄一的声音重新响起，带些震惊。
“你申请了12个算法专利。”
他叹道：“有时候我怀疑，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
“我都说了，我写的每一个代码，都必须带上我的标签，没有人能偷走。”
“是的，余淼淼同学，你实在太厉害了。”
“那当然。”
余淼淼哼了一声，很是受用。
丝毫没发觉，对方用的是哄幼儿园小朋友的语气。
电话那头，江澄一忍不住轻笑。
不知是怪手机的收音优秀、还是余淼淼的听力太好。
她几乎可以听见江澄一笑时的胸腔震动，以及话语间夹杂的浅淡呼吸。
她不知怎的，觉得有些恼怒。
“你笑什么？”
江澄一却不回答，只是笑意不歇。
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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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忽然逼近，变得很轻，“快开始了。”
“淼淼，开麦。”
这气声近在咫尺，呼吸间产生的气流仿佛正拂过她的耳廓。
她稍稍怔愣，回神后，手忙脚乱地拉远手机。
丝毫没注意刚才江澄一对她的称呼。
几道电流声响起，电话里江澄一的声音消失，变成几个人的对话，清晰至极。
而随着余淼淼打开麦克风，对话被直播给直播间的所有观众。
一个女声说：“思远爸爸开了家饭店，名字叫知味阁，在A市挺出名的。
然后是慈祥的老人声音：“对对，修德的生意虽然没有你们家那么大，但也不小的呀。”
年轻男人附和，声音很急切：“我爸最近正在筹备一家新店，流动资金全部投进去了，不然300万对我们来说，也是能拿得出来的。”
弹幕飘起一阵问号。
【余淼淼那边在说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乱入了？】
【修德、思远？怎么感觉在那里听过这两个名字？】
【woc，我想起来了，之前余淼淼外婆的那个视频里面，她的儿子和孙子是不是就叫余修德和余思远？】
【！！！！！！】
【里面那个老人家的声音也好熟悉，好像就是余淼淼外婆。】
【那个余修德不是说自己是个开小饭馆的吗？知味阁人均200了吧，算小饭馆？】
【能拿出三百万，他们在说什么屁话，到底谁是穷人？】
对话还在继续着
“既然有钱，为什么要住这么破的房子？”
“这是我们之前住的老房子，最近因为一些意外，所以我们全家搬了过来。”
“你放心，不久就搬回去了，平常是住二环的盛世龙庭。”
“枝枝，你放心，我爸还给我在二小附近买了一套学区房，到时候你想住哪套就住哪套。”
【盛世龙庭最便宜的房子也要200万吧，二小的学区房更贵，就算是房价没涨起来前买的，加起来也要一两百万。】
【反转了，原来我才是穷人，笑死，被人当枪使了。】
【woc，我是小丑，被他们骗到了，还去冲余淼淼了】
【感情破房子是摄影棚，我看的是场戏……】
“枝枝，你放心，等新店开起来，资金回流，就有钱了。”
“这几年餐饮业风险很大，不会到时候资金没回流，反倒把家底赔进去了吧？”
“哥，你放心，有我大伯在，我爸的饭店肯定不会亏。”
“是呀，修文在税务局当科长，有两兄弟互相帮扶通融，稳着呢！”
【额额额视频里不是说余修文就是个体制内的小公务员吗？】
【这不就是赤祼裸官商相互，还什么帮扶，我气笑了。】
【我就说，知味阁那么难吃为什么还不倒闭，原来是上面有人。】
“可是我爸爸希望枝枝过年后把订婚办了，还剩几个月，你们资金能周转得过来？”
“这、这……奶奶，你不是说，我们很快就能有一笔三百万的进账了吗？”
老人的声音很犹豫：“之前商量好，这钱你爸跟你大伯各四成，我两成，我的给出来倒没什么，你大伯怕是不同意……”
【不是说不要钱，只想和孙女见一面吗，怎么听他们的话，连分钱比例都算好了。】
【我有点怜爱余淼淼，明明亲人这么有钱，还要拿这三百万。】
【有钱人是这样的，越有钱，越贪婪吝啬】
【话不能这么说，不管他们再怎么有钱，余淼淼也不应该独吞这三百万啊？】
“咚咚咚咚！”
激烈的敲门声响起。
“谁呀？”
中年女人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来，她走向门口。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
紧接着是一声尖叫，“你们是谁！”
“我们接到有关知味阁偷税漏税的举报，现对余修德进行调查，请你们配合。”
“你们要干什么，不能进去！”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快把声音关了！”
李评委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指挥导播。
然而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