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小院里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孙老头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嘴巴微张,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吴道长和李道长脸上的热切期盼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冻结。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本能的退缩。
消耗寿命?十年?用一次少一年?
这和传说中逍遥自在、长生久视的“仙人”形象,差距也太大了!
这哪是拜师学艺,简直是找死啊!
“这……”吴道长张着嘴,半天没说出完整的话。
李道长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神复杂的在我年轻得过分的脸上扫视:“恩公您说的是真的?代价这么大?那您……”
他似乎想问我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年轻,又觉得不太合适。
“代价是真的。”
我确认道,“至于年龄,我才二十来岁,刚大学毕业不久,不是什么驻颜有术的老怪物。”
“二十多岁?”
吴道长失声叫了出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李道长也是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他们本以为我是修炼有成、鹤发童颜的前辈高人,结果我竟然真的只是个刚出校门的年轻人?
这巨大的反差让他们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
一个二十多岁,拥有恐怖力量,却只剩下十年寿命的年轻人?
这信息量有点大。
李道长挠了挠头,似乎想缓解这尴尬又震惊的气氛,也像是为了转移话题,重新提起刚才的疑问:“恩公,您刚才好像不知道‘度牒’?”
“嗯。”
我点头,“第一次听说,国家还管这个?”
这确实超出了我之前的认知范围。
我以为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都隐藏在普通人看不见的阴影里。
“管!管得可严了!”
吴道长回过神来,连忙接话,语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感慨,“现在可不是旧社会了,一切都得讲规矩。”
“这‘度牒’,说白了就是官方对咱们这些有点特殊本事的人的一种管理手段,没有度牒,私自搞封建迷信活动,被有关部门逮住,轻则罚款教育,重则进去吃牢饭!”
“有关部门?”
我捕捉到这个词,“如果国家真的有管理特殊事件的部门,不是应该成立专门的国立机构来管控‘邪祟’吗?为什么要靠道门的度牒来管理道士?”
这逻辑似乎有些绕。
吴道长和李道长对视一眼,都露出一种“您果然太年轻”的表情。
“恩公,您有所不知。”
吴道长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解释内情的意味,“其实吧,现在所谓的‘道门’,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算是半官方的机构了。”
“是被官方认可、受官方管控的,但具体怎么管理道士,怎么处理一些‘下面’的事情,主要还是道门内部自己说了算,只是挂个官方的名,起个监督和认证的作用。”
“所以这个‘度牒’就特别重要,是官方的背书,是合法身份的证明!没有度牒,你就是‘黑户’,就是‘江湖骗子’,官方不认你,出了事也难办。”
原来如此。
将传统的道门势力收编挂靠,利用其原有的体系和力量来管理“特殊事务”,同时通过“度牒”制度进行人员管控和身份认证。
很现实,也很有效的管理模式。
当然,也不排除国内现在并没有什么很强力的邪祟,所以不需要有太大力度的管控。
我扯了扯嘴角,“照这么说,那我这种旁门左道,既不是道门中人,更不可能有什么‘度牒’,岂不是板上钉钉的‘江湖骗子’了?”
“哎哟,恩公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李道长连连摆手,脸上堆起敬畏,“那能一样吗?度牒那玩意儿,说白了就是官方用来把人圈起来方便管理的‘狗牌’!真正有本事的人,谁乐意被它拴着?”
吴道长也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恩公您是不知道!这民间的水深着呢!真正有本事的高人,就算没那度牒,那些有钱有势的主儿,多的是人打破头想把你请回去好吃好喝好供奉着!您这样的高人,放在外面,那绝对是抢手的香饽饽!”
他顿了顿,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不是吹!像您这样的人物,要是放出点风声,愿意接活儿,我敢打包票,一个亿!至少一个亿起步!绝对有大老板愿意出这个价请您出手!这可比我们哥俩画符强到天上去了!”
一个亿?
我看着他唾沫横飞、眼神发亮描绘着那金光闪闪的“钱途”,又看看旁边李道长深以为然的点头,以及孙老头那满脸的羡慕和敬畏。
然而野仲游光的力量在体内流转带来的细微腐朽感,清晰提醒着我生命的倒计时。
十年。
或者更短。
一个亿听起来很多。
但对于一个生命正在加速燃烧的人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还是一个几乎无欲无求的麻木的人。
等聊得差不多了,吴道长和李道长也都打消了拜师的念头,一个亿固然诱人,但要用自己的命去换?
他们这种江湖打滚的人精,可不愿做这种不值当的买卖。
“恩公……这……这代价实在是……”
吴道长搓着手,喉咙发干,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李道长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神复杂的在我过分年轻却又透着死气的脸上扫视,最终化作一声干笑。
“恩公真是……真是实诚人,这本事,我们哥俩怕是没福分学了。”
我笑了笑,“说清楚对大家都好。”
事情聊得差不多了,两人也打算撤走,但我有些好奇的问着他俩,“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按道理来说,这小院陈雪是派人严加看管的,这一行人跟陈雪又不算很熟悉,自然不会是陈雪叫他们来。
这时,院门打开,我正好对上陈把头的目光。
孙老头和吴、李两位道长一见他,脸上立刻堆起比刚才对我还要恭敬几分的神色,几乎是下意识微微躬身。
“陈爷。”
“陈把头。”
他们低声打着招呼,态度拘谨。
我看着陈把头,一种源自过往经历的本能抵触感升起。
陈把头这种笑面虎,比直白的敌人更让人难以捉摸。
好在我此刻的情绪很麻木,才没有让这种抵触显露出来。
陈把头笑呵呵地朝孙老头他们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目光随即落在我身上,那笑容显得越发真诚热切。
“小刘兄弟,没怪我打扰到你吧?”
他边说边自然地走近几步,视线在吴、李道长脸上扫过,眼中精光一闪而逝,脸上笑容不变。
我看着他走近,没有接话。
他出现得太巧了。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