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瑶说话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就这么直白的描述了我父母如何拖着残躯,在雪地里一点点挖坑将他们自己埋葬。
但她那轻飘飘的话语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我的耳膜。
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连呼吸都停滞了。
远处蜃楼方向,又一道猩红火光撕裂了灰暗的天空,沉闷的炮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碾过死寂的山岭。
那是我此刻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皮肉里,才勉强压住喉咙里几乎冲口而出的嘶吼。
我想回去!
现在就回去!
哪怕爬,也要爬回那片雪地,亲手把爹娘的遗骸带出来!
可我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困了,”我每一个字都想耗尽力气一样,“先睡了。”
我几乎是摔回冰冷的岩石旁,蜷缩起身体,脸深深埋进臂弯。
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牙齿死死咬住衣袖,粗粝的布料堵住自己呜咽。
泪水无声地洇湿了衣袖,紧贴着皮肤,烫得灼人。
爹,娘……就在那么近的地方……我却过不去!
外公……当时是你让他们上山送死的吗?
我咬着牙。
我现在能做的,只有活下去,回去问我外公。
第二天,风雪似乎真的停了。
我们继续赶路。
接下来两三天,没有任何邪祟出现。
“快了,”李若寒喘着粗气,指着前方一道被积雪覆盖得只剩下模糊轮廓的山梁,“翻过那个坡口,下到背风谷底,就是老营地。当年修的时候,特意选了个天然的石凹,搭了不少木棚子,能挡风雪。里面存了油料、压缩饼干、肉干,还有……”
她眼中终于透出一丝光亮,“几辆雪地摩托!只要它们没被冻坏,剩下的路能省下大半力气!”
雪地摩托!这消息像一针微弱的强心剂,让疲惫不堪的队伍精神稍稍一振。
连崔三爷布满风霜的脸上也松动了一下,用力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好!他娘的,总算有点盼头了!加把劲,天黑前赶到!”
希望就在眼前,沉重的脚步似乎也轻快了几分。
我们开始攀爬那道不算陡峭的山梁,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
翻过山梁顶端的瞬间,走在最前面的大个突然停住了脚步,魁梧的身体像根柱子般钉在雪地里。
“咋了,大个?”崔三爷皱眉问道。
大个没回头,只是抬起手,指向山下谷地的方向,动作僵硬。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的爬上我的脊背,我感觉要出事了。
我几步抢上前,顺着大个手指的方向望去。
山梁下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谷地中央,依着山壁,正是李若寒描述的那个废弃营地。几座用粗大原木和厚帆布搭建的棚屋依稀可辨。
然而,此刻那片营地周围,密密麻麻扎满了墨绿色的军用帐篷,帐篷之间人影幢幢,数量绝对不下几百。
更刺眼的是,营地外围的空地上,赫然停着四架直升机,巨大的螺旋桨在寒风中静止。
营地四周,用沙袋垒起了简易工事,几个穿着厚重防寒服的人在来回巡逻,枪口在灰暗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
“操!”金牙低低地咒骂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惊疑。
崔三爷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迅速矮下身子,示意我们都趴下隐蔽。
李若寒紧咬着下唇,眼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陈把头……”我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皇陵里那个老狐狸临阵脱逃,果然没走远!
他竟然有如此能量,能在这么短时间调集这么多人这么多装备深入这里!
“妈的,这老小子属耗子的?打洞都没他溜得快,还搬来这么大阵仗!”
崔三爷啐了一口,压低声音,“情况不对,硬闯是找死。绕路!趁他们没发现,从西边那条冰裂谷摸过去,虽然难走点,总比撞枪口强!”
众人没有异议,都明白这是眼下唯一的选择。我们小心翼翼地伏低身体,准备沿着山梁顶部的雪脊,悄然后撤。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毫无预兆地抵在了我的后颈上。
金属特有的寒意瞬间穿透了厚重的防寒服领口,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别动。”
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熟悉声音在我脑后响起,“老朋友见面,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想走,太不够意思了吧,小刘兄弟?”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与此同时,两侧的雪堆里哗啦一下站起七八个身影,清一色的迷彩防寒服。
“陈把头!”
崔三爷猛地转头,看清来人,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来,但他被两把枪指着,动弹不得。
李若寒脸色煞白,刀疤怒目圆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却被旁边一个士兵用枪托狠狠砸在肩膀上,闷哼一声跪倒在雪地里。
金牙眼神阴鸷,手悄悄摸向腰间,立刻被一支枪管重重顶在太阳穴上,只能不甘地停下动作。
小瑶被两个士兵用枪指着,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歪了歪头,看着陈把头。
陈把头那张总是带着和气生财笑容的圆脸,此刻在寒冷的天光下显得有些油滑和阴冷。
他慢悠悠从我身后转出来,手里把玩着一把精致的银色手枪,枪口刚才就是它顶着我。
“哟,都在呢?”
他笑眯眯地扫视了一圈,目光尤其在崔三爷和李若寒愤怒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崔三爷,李老板,别来无恙啊?这冰天雪地的,能再见面,真是缘分呐!”
“姓陈的!”
崔三爷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充满了暴怒和被人愚弄的耻辱,“老子真是瞎了眼!在皇陵就该一枪崩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陈把头耸耸肩,一脸无辜,“当然是请各位去做客啊,这大山里头,人多力量大嘛,互相也有个照应,是不是?”他的目光扫过我们,像是在清点一群落入陷阱的猎物。
“照应你妈!”金牙忍不住破口大骂,“背后捅刀子的狗杂种!有本事……”
“砰!”一声沉闷的枪响打断了金牙的怒骂。
子弹几乎是擦着金牙的耳廓飞过,打在他身后的雪地上,溅起一蓬雪粉。
金牙后面的话戛然而止,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冷汗。
开枪的士兵面无表情,枪口依旧稳稳指着金牙的头。
陈把头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冷了下来:“金牙兄弟,火气别那么大,我这个人,最讨厌吵吵嚷嚷,给我安静点。”
这时,一声清冷响起。
“别逗他们了,这一路上够累的了。”
我浑身寒毛直竖,只见陈雪从陈把头身后走出来。
我身子瞬间软了。
是啊,我早该想到的。
陈雪!
你才是陈把头的顶头上司,你怎么可能这么安分的跟我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