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动声色地往时雾身边挪了挪，胳膊肘几乎要碰到她的衣袖，语气自然，“粥要凉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刚好能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时雾果然“啊”了一声，连忙低头舀粥，嘴角还挂着对胖子笑过的余温，视线却乖乖落回他这边。
解雨宸眼底漫开一丝浅淡的笑意，像水纹轻轻荡开。
他看着她小口喝粥的样子，心里那点因旁人分走她目光而起的微涩，慢慢化成更笃定的念头——这双眼睛里的光，该多停留在他身上才好。
他看着时雾低头喝粥的侧脸，晨光在她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心里那点因旁人而起的微妙情绪，瞬间被更清晰的念头覆盖——
喜欢。
他很确定，自己喜欢这个鲜活跳脱、偶尔迷糊却总能带来意外的小丫头。（其实是老祖宗）
既然喜欢，那就该好好放在心上。
什么规矩，什么分寸，在真心面前，本就该灵活些。
他解雨宸想要的东西，向来会认真去争取，却从不是靠算计去强求。
至于张启灵……解雨宸的目光淡淡扫过那个安静吃饭的身影，对方似乎对周遭的动静不甚在意，只在时雾说话时才抬眸应和。
迟钝有时是好事，但在这件事上，是致命的弱点。
他端起茶杯，温热的瓷壁熨帖着指尖，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笃定。
追？当然要追。
但他的追，从不是藏着掖着的试探，也不是步步紧逼的攻略。
他会自然地站在她身边，替她解决麻烦，陪她做喜欢的事，让她慢慢习惯身边有他的温度，让她眼里渐渐有他的影子。
必要的时候，用点心思又何妨？毕竟，真心藏在细节里，总该让她看见。
他看着时雾伸手去够远处的糖罐，立刻抢先一步拿到，拧开盖子往她粥里舀了两勺：“够了吗？”
“够了够了，谢谢小花。”时雾笑得眉眼弯弯，伸手去接糖罐，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解雨宸的指尖微蜷，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唇角勾起一抹真切的笑，眼底的温柔漫出来，像浸了晨光的水。
看，其实也不难。
她总会是他的。
这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在他心底扎得死死的。
饭后的阳光暖融融地裹着院子，时雾霸占了解雨宸院里的藤编摇椅，半眯着眼晃悠，藤条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配上檐角的风铃声，惬意得让她差点眯过去。
人一松快下来，闲不住的心思就开始活络。
时雾晃着晃着，忽然坐直了——差点把正事忘了。
那个被收进葫芦里的女鬼，总得早点处理干净，净化好了才能派上用扬。
她摸出腰间挂着的小葫芦，晃了晃，里面传来极轻的呜咽声。
这葫芦是有净化功能，可那速度慢得像蜗牛爬，等它慢悠悠把怨气消干净，猴年马月去了？
“不行不行，等不及。”
时雾打定主意要速战速决，早处理完早省心，话音刚落，身影一晃就进了空间。
空间里依旧是草木葱茏的模样，灵气浓郁得几乎能凝成实质。
她掏出那个小小的葫芦，拔掉塞子，轻轻一倒——一道黑漆漆的身影“噗”地落在草地上，正是那只女鬼。
倒不是她不爱干净，实在是周身缠绕的怨气太多，像件洗不净的黑衣裳，把原本的身形都遮得模糊了。
时雾蹲下身，凑近了些打量。女鬼缩成一团，气息微弱得几乎要散掉，显然是昨天被收进葫芦时受了不轻的伤，又被葫芦自带的净化力磨去了不少戾气，此刻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啧，伤得挺重啊。”时雾咂咂嘴，从空间里摸出颗莹白的丹药，捏碎了撒在女鬼周围。
丹药遇气即化，化作点点灵光，慢慢渗进那团黑影里。
女鬼似乎舒服了些，微微舒展了些，缠绕的黑气淡了一丝。
“别装死了，”时雾戳了戳那团黑影，“我知道你听得见。乖乖配合净化，我保你修成灵体，不用再被怨气拖着受苦，怎么样？”
黑影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头——隐约能看出是张年轻女子的脸，只是被怨气遮着，看不真切。她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真的？”
“骗你干嘛。”时雾耸耸肩，从兜里掏出一沓净化符，“我这符纸效果好得很，最多三天，保证你怨气尽散。”
“怨气虽让你实力大增，可也每时每刻伤害着你，倒不如炼化重修，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成个鬼仙？”
这个世界的灵力不足，但是时雾的空间里灵气丰沛啊！
自成一方小天地，说不定能再开辟一个修真界了。
女鬼大概是被她说动了，周身的黑气又躁动了些，却没再反抗。
时雾见状，也不多说，拿起一张符纸，指尖凝起灵力，“唰”地一下贴在女鬼额头上。符纸金光一闪，瞬间化作一道暖流，涌进她体内。
“唔——”女鬼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黑气像被点燃的油脂，滋滋作响地消散着，露出底下隐约的白影。
“忍着点，”时雾按住她，“疼过这阵就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拿出几张符纸，依次贴在女鬼身上。
金光连片亮起，空间里只剩下灵力流动的嗡鸣和怨气消散的轻响。
阳光透过空间的屏障洒下来，落在时雾认真的侧脸和那团渐渐转淡的黑影上，倒生出几分奇异的安宁来。
“不错不错，不过我还是得给你下契约。”
时雾说着，眼眸突然泛起鎏金般的光泽，像是有星辰在眼底流转。
半空中凭空浮现出一道繁复的金色符文，带着天道威压，嗡嗡作响，随即如流星般直直打入女鬼眉心。
金光一闪而逝，女鬼只觉眉心微烫，随即一股奇妙的联系在两人之间悄然建立——天道誓言，契约成立。
从此她若有二心，便会受天道反噬，魂飞魄散。
“你叫什么名字？”
时雾收回灵力，眼眸恢复清澈，她歪头看着对方，语气自然得像在问寻常朋友。
都是自己人了，问个名字再正常不过。
此时，女鬼魂体周围缭绕的黑气已尽数散去，露出一张约莫十八九岁的清秀脸蛋，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只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混沌的思绪终于从过往的痛苦记忆中抽离，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渐渐有了微光，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可怜又茫然地迎来了新生。
她愣了愣，纤细的手指下意识抚上眉心，那里还残留着符文灼烧般的暖意，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不记得了……”
魂魄受损，连名字都忘了。
“……那你以后就叫阿清吧。”时雾想了想，随口定下名字，“清澈的清，从今往后，干干净净做人……哦不，做鬼。”
阿清怔怔地看着她，眼眶里泛起透明的泪雾，却流不出实质的眼泪。
她张了张嘴，过了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弱得像风拂过柳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