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玉刚从满是冷气的研究所里蹦跶出来，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怀怀。”右前方停了辆SUV，一个模样俊朗的男人懒洋洋地靠在车门上，见到顾怀玉出来立刻直起身子朝他招手，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立刻挂上微笑，跟变脸似的。
“阿岑。”顾怀玉顺着声音望过去，见到江岑，一脸惊喜，小跑着过来，“你出差回来了？”
“嗯。”江岑顺手接过顾怀玉手里的文件，望着人的眼睛温柔得溺出水：“三点下的飞机。”
现在是4点17分。
顾怀玉绕过车头坐上副驾驶座，闻言皱了下眉头：“都不回家休息下嘛。”
“急着过来见媳妇儿啊。”江岑挂挡放手刹，顺嘴调笑了一句。
顾怀玉瞪了江岑一眼，刚想说什么，就被突然响起来的铃声打断了。
“喂？”顾怀玉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叶夏黎。
先是一阵古怪的沉默，等顾怀玉第三次开口叫人后话筒里才传出来叶夏黎吞吞吐吐的声音：“阿玉，以宁回来了。”
顾怀玉愣住了。
以宁……是方以宁吗？
尘封多年的回忆从匣子里翻找出来，倾泻了一地的旧时光。
一二三四五……五年了，五年未曾说起的名字乍一被提起，繁冗的思绪纷纷扰扰地涌上来，倒也另一番滋味。
他无意识地垂下眼睑，盯着大大小小的按钮，像是能把它盯出一朵花来，过了好半天，他才恍然回过神，轻轻地“嗯”了一声。
正在开车的江岑在捕捉到一个人名后立刻敏锐地竖起耳朵，笑话，情敌回来了他能不在意么！
“那个……”叶夏黎在电话那头断断续续地说：“嗯……其实也没啥，就是我们几个人打算给以宁办一场接风宴，你要不要来啊？”
老实说叶夏黎心里也没底，这么些年他也不是傻子，年少时没看出来年纪大了就看出来了，知道顾怀玉和方以宁高中时期就有那么一点暧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在一起，但好歹现在阿玉已经有男朋友了，跟旧情人见面怎么着肯定有点尴尬的……而且看方以宁那样……那货肯定还没走出来！要是打扰到阿玉的生活他可就罪过了！
顾怀玉沉默了几分钟，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行啊，什么时候？”
“不来也没事，我们都能……啊？哦，哦……”叶夏黎手忙脚乱地回答：“这周周六吧，下午五点，就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江岑突然咳嗽了一声。
“嗯嗯好。”顾怀玉看了男朋友一眼，挺不好意思的：“那个阿黎啊，我能带阿岑一起去么？”
“当然没问题喽。”叶夏黎满口答应，默默在心里给方以宁点了一根蜡烛：“那就这样说定了，周六下午五点，凯悦大酒店，不见不散。”
见顾怀玉挂了电话，江岑委委屈屈地哼了一声，要不是正在开车他一定已经扑上去了！
顾怀玉收起手机，原本怅然若失的情绪被男朋友这么一闹渐渐散了，无奈道：“阿岑，我和方以宁是不可能的。”
“我不管，我就是讨厌他。”江岑表示他不听他不听：“谁让他让你痛苦了那么多年。”虽然非常感激因为他的不珍惜给了他机会追到他的宝贝。
顾怀玉想了想，轻声说：“我从没怪过他，甚至非常感谢他让我年少时期有过这么一段快乐的时光。他不是gay，也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和他就是清清白白的兄弟而已。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啦，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江岑眼神复杂地看了媳妇儿一眼，咽下想说的话。
哼，他才不要告诉媳妇儿方以宁肯定喜欢他呢。
……
“阿玉答应参加聚会了。”刚和顾怀玉挂完电话叶夏黎立刻给某人打电话播放进程。
方以宁眼睛一亮。
“不过……”叶夏黎狠狠心，索性一气说了：“阿玉的男朋友也要来。”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以宁？”叶夏黎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嘴。算了，旁人说再多也无用，反而显得在说风凉话的感觉。而且能说什么呢？这场长达多年的戏早已以一人重新找到自己的幸福，一人黯然退场划上句号，而他，自始至终只是一个局外人，到如今也只能感慨一句有缘无分罢了。
如果高中时期方以宁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如果大学期间方以宁在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后就立刻回国找顾怀玉说清楚，如果大四那年顾怀玉没有拒绝导师的邀请……
可惜了，叶夏黎暗暗想，现在根本没希望了，除非江岑脑抽和阿玉分手……不过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那货是不可能干出这种事的，毕竟追了阿玉整整两年好不容易在一起了怎么可能分手！
叶夏黎胡思乱想了会儿，发现电话那头的方以宁还是没声音，忍不住担心地叫了一声：“以宁？”
方以宁干涩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我知道了，我挂了，周六见。”说完就匆匆挂断电话。
叶夏黎也没恼方以宁这般无礼的举动，听着忙音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机。
不对，叶夏黎又重新拿起手机，忘了跟方以宁说接风宴方韶应该不会来啊啊啊啊。
毕竟自从喜欢上阿玉后江岑那小子就对方韶百般讨厌，见面就掐架，有一回还把方韶按在地上揍了一顿。不仅是因为他是方以宁的表弟的原因，最重要的是方韶高中的时候欺负过阿玉！
从这一点看，叶夏黎心想，江岑也没那么讨人厌么……虽然爱吃醋了点、占有欲强了点……
……
顾怀玉推开包厢的门进去后，里面的人已经来齐了，他顿了一下，视线从坐在靠右的位子上的人停留了两秒后移到旁边的人身上，露出一个微笑：“阿黎。”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从顾怀玉身后蹿出一个人，那人一边伸手揽过顾怀玉，带着他往里走去，一边懒洋洋地道歉，虽然这道歉听起来一点也不诚意反而带着一股炫耀。
“无妨。”方以宁出声，嘴上回答着江岑的话，眼睛却盯着顾怀玉。
顾怀玉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像是在回避他灼热的目光，抿了抿唇，小声道：“好久不见……以宁。”
方以宁苦笑：“好久不见。”
“喂喂。”江岑不满地插嘴，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这位仁兄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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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盯着我男朋友看好吗？”还特地加重了“我男朋友”这四个字的音调。
“咳咳。”叶夏黎捅捅方以宁的腰，狂甩眼神：抽什么风啊你，你这不是让阿玉为难么？真那么喜欢早干嘛去啦？
对面顾怀玉和江岑正小声说着什么。
顾怀玉小声叫唤某人：“阿岑……”
不用开口江岑就知道男朋友想说什么，哼哼唧唧了半天，酸溜溜道：“谁让他一直盯着你看的，眼神还那么热切，干嘛，不知道你是有夫之夫么？还想再续一段竹马竹马之情缘么？我不管，我吃醋了。”
顾怀玉眨眨眼，虽然刚刚方以宁的表现是挺奇怪的，不过……他悄悄用手指挠了挠男朋友的掌心，一脸无奈：“我都说了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了么……”
江岑反手握住顾怀玉的手：“你是我的，我会待你比方以宁对你还好的。”
顾怀玉轻声地应了一声。
其实他知道最好的方法是和方以宁断绝来往，只是他舍不得……方以宁是他的童年回忆，贯穿了他整个少年时期。他们曾是最亲密的友人，虽然因为他的自私任性让他们的友谊产生了一段长达多年的空白，但……
顾怀玉深吸了口气，抬起头，给自己倒了杯酒，眼神诚恳：“来，阿宁，我敬你一杯。当年是我任性妄为了，没跟你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朋友。
这两个字简直像一把刀往方以宁的心窝子里戳。
是啊……只能当朋友了……阿玉身边已经有人了，方以宁恍恍惚惚地想，他来晚了啊……
顾怀玉眼神一黯：“不可以的话……”
我也能理解的还没说出口，就被方以宁打断了。
“当然没问题。”不忍心顾怀玉伤心，心里还没想好，身体已经实诚地做出了反应。回过神来后方以宁苦笑两声。
顾怀玉眼睛一亮，挺高兴的：“太好了。”
吃了一会儿方以宁借口要去上个厕所走出包厢，靠在窗子上点了根烟。
没一会儿又有人从包厢里出来，方以宁顺着声音看过去，是江岑。
江岑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情敌，突然开口：“其实我本来是要来感谢你的。”
方以宁垂下眼皮，讥笑一声：“怎么，来看我笑话吗？”
江岑心平气和地接道：“不过想了想，我还是善良点好了。”
方以宁狠狠吸了口烟：“……好好待阿玉，如果哪天你要是敢对他不好，我一定不惜一切把他夺过来。”
江岑向他保证：“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
“……以宁啊，你是放下了吗？”叶夏黎幽幽的声音突然响起，大概是见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包厢没忍住好奇心也出来看看。
方以宁怔怔地将目光投向窗外，指缝里夹着的香烟掉在了地上也不自知。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喟叹一声：“曾经沧海难为水……”
未尽的话语哽在喉咙里，唯一的听众不觉潸然。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会用一生来赎年幼无知、年少轻狂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