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娘子,瞧着你年纪虽小,却是个有成算的……可识得镇海街杜家么?”
路上,贾经纪眼睛在胡姣身上打了个转,状似不经意道。
胡姣穿越来才不过几个月,连陈府的主子、下人都没认全,哪里会知道外面的事,晓得这是贾经纪有意卖弄,便也顺着他的话,说自己不知。
贾经纪先是故作惊讶,接着便为她介绍起来。
原来这杜家本来不算显赫,不过是个普通商户,但侥幸在知州许相公尚未发迹时,便予以资助,后又将女儿杜娘子许配与他。如今许相公官至知州,杜家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便是县令也要给几分面子,在泰和县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门户。
不过,杜家虽借着女婿的势成了大户,却并不张扬无度。似县里的其他头面人家,如陈家、李家、张家、邱家,多住在文昌街,盖因此地曾出过一位状元,文运昌盛,所以寸土寸金,寻常人家可住不起。就说那陈家,占地三十余亩,前后六进院落,雕梁绣户、金碧辉煌,好不气派。
可想那陈家老太爷不过是个捐官,如今当家的大官人据说也只做到六品,年俸不过百十来贯,若不是祖上基业深厚,哪盖得起这般宅院?所以说,像杜家这般有钱又得势,却仍居在镇海街这等平民坊市的,是十分罕见了。
这贾经纪虽然嘴上讲得条条是道,实则也是昨儿下午才从旁人那儿听来几句。此前他连知州大人姓甚名谁尚且不知,更别说识得杜家大门朝哪开了。如今把杜家夸得花儿一般,也不过是为了往自己脸上贴金,显得他多有门路,能做上这等大户人家的买卖,不是寻常经纪能有的本事。
胡姣知道牙人这一行,最重口才,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贾经纪的话最多只能信一半儿。可面上却是不显,仍旧笑眯眯的,听他继续天花乱坠。
说话间,就到了杜宅。
入眼是一丈多高的青砖围墙,墙上覆着灰瓦,门楼高大,飞檐斗拱,两扇漆黑的大门上钉着碗大的铜环。门前石阶已有年头,不甚平整,却十分洁净,两侧各卧着一只石鼓,檐下还悬着两盏羊角灯。
胡姣打眼瞧着,确实和陈府的富贵气象大不相同。
当然,正门可不是他们能进的,贾经纪又领着胡姣走了几步,来到西侧的角门。整了整衣衫,上前扣门。
不多时,一个门房应声开门。贾经纪忙堆起笑脸,让请吴三小哥出来说话,又特意点明是为着知州大娘子采买琥珀蛋一事。
门房进去通传,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家丁吴三出来。
贾经纪赶忙迎上去,将胡姣方才那番话又说了一遍,只是将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说是他好说歹说,才劝得这胡小娘子答应特制。
吴三一听还要等二十天,脸色就难看起来。
“贾经纪,你这办的叫什么事!大娘子明日就要动身,你这……这让我怎么回话?”
他自觉差事办得不利索,等了一夜之后竟得了这么个结果,怕是免不了要吃挂落。
贾经纪只得再三赔笑。
“吴小哥,你先别动气,实在是这琥珀蛋制作不易,一时难得。但你想,若是大娘子同意,往后去了州府也能时常吃到,岂会不念着你的功劳?”
吴三虽觉被坑,但事实已然如此,也无法可想,只得硬着头皮进去禀报。
后堂内,知州娘子杜氏正吩咐丫鬟们收拾箱笼,听得丫头转说吴三的回话,心下生出几分不悦。大丫头秋菱剥了一碟子枇杷递与她,她都没心思吃,搁在一边。
要知道,杜娘子自幼最喜枇杷,为此杜老太爷还特意命人从岭南移了一棵果树,种在她院子里,如今已经亭亭如盖,结出的果子又大又甜,连路过的蜂儿都忍不住偷吃。每年五月杜娘子都要回来省亲,其中有一个目的,就是吃这汁甜如蜜的枇杷。
“这个吴三,真是越来越不中用,早晚叫他去庄子上做活,省得在娘子跟前碍眼。”
秋菱知道杜娘子这是真气狠了,不然也不会连最爱的果子都不吃,于是跟着骂了两句。
杜娘子听了,倒是没再说什么。
这吴三本名吴伟业,是许相公的舅家表弟,因家中排行第三,所以诨名就叫个吴三。
吴老舅爷与姐姐自幼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如今外甥许相公发迹,求到门上来,说这个三子文不成武不就的,让他看在亲戚的份儿上,给他口饭吃,叫他做个跑腿的小厮家丁。亲舅舅这样低声下气,许相公怎好拒绝?收了人,便交给夫人杜娘子安置。
打那起,杜娘子的麻烦就来了。
隔三差五,婆婆许老娘子就把她叫来,车轱辘话说了一堆又一堆,无非是两家是亲戚,不可将吴三真的当做小厮使唤,逼得杜娘子就差指天明誓。
这也罢了,偏这吴三还总爱出风头,什么事情都往身上揽,做不好还在其次,许老娘子知道了又要找杜娘子吃茶说话,简直烦不胜烦。可碍着亲戚的缘故,又不能真的下他脸,更别提打发走了。
因此,秋菱说那话,纯粹是为了宽慰杜娘子,根本没有可行性。
但其实,吴三这回还真的是冤枉,他虽想偷懒,可并没有不尽心,只是赶巧罢了。
见杜娘子脸色好转,秋菱又道:“娘子既爱那琥珀蛋,说是难得的巧思,倒不如见见那人?”
杜娘子想起昨日的滋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昨日,她侄儿打发丫头来,说是从市集买来的一件稀奇物,叫做琥珀蛋,送些来孝敬她。
一开始,杜娘子还觉得一个蛋有何稀奇的,只是念着是侄儿送的,心里欢喜,当场便叫切了尝尝。丫头端上来后,才知果然不同。
那蛋金黄剔透,色泽莹润,中间还有微微溏心,瞧着就不错。一入口,更是柔软细腻,咸鲜适宜,满口清香。不知不觉,一碟子琥珀蛋就吃了个光。
秋菱在一旁瞧着,也是眼馋得很。可杜小郎就送了三个,娘子都还意犹未尽,她做丫头的就更别想了。
杜娘子没吃够,又不好意思再问侄儿要,便问送东西来的丫头,是从哪家铺子买的,想着等会儿让人出去买也是一样的。
然而,丫头却只说是市集的一个吃食摊子,具体在哪里她也不晓得。
杜娘子要脸,不愿意再问,显得多馋嘴似的,让秋菱找个小厮悄悄出去打听。又想到府城并没有这等物事,干脆多买些回来,正好带回去送人。
谁知,刚出门就遇上吴三,不但死皮赖脸地喊比他年纪小的秋菱“姐姐”,还非要替大娘子跑这一趟。
秋菱磨不过他,只得交代一番,与了他两吊钱作经费,又叮嘱他若是找不到,可以花几个钱找牙人打听。
吴三满口答应,出了门就想昧下找牙人的钱。不就是市集嘛,还有他吴三爷找不到的东西?
可两炷香之后,他就泄气了。
这是他第一次来泰和县,人生地不熟的,找个小吃食,无异于大海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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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了半天,尽是些曹婆婆茶香蛋、李记蛋包卷、王娘子凤凰蛋、卢氏温韭蛋……可就是没有甚琥珀蛋啊!
就在他在西街陆家脚店门口盘桓时,贾经纪主动找上门来,说他知道哪里有,还承诺找不到就不收牙钱。
吴三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乐颠颠就跟上走了。
这才有了前面的事儿。
杜娘子沉吟片刻,终究是喜爱占了上风,便道:“既如此,就叫那制琥珀蛋的小娘子进来回话吧。”
胡姣随引路的小丫鬟走进二门,到了小花厅,杜娘子正坐在上首吃茶。胡姣依礼问安。
杜娘子问了几句关于琥珀蛋的做法、时日,胡姣一一据实回答,只说家传秘法,需一定时日浸渍方能风味醇厚。
杜娘子见她年纪虽小,却言语稳妥,心下便有几分喜欢,先前那点子不悦早散了。又听说还可定制别样口味,更觉新奇。
“既如此,便劳你费心。就与你定下一千个,按四文一个的价格。除了原本的口味,紫苏味、薄荷味的也各要一些。”
杜娘子又道:“我先与你一半定金,二十日后,你将蛋送至府上,自然有人与你结清余款。”
胡姣心中暗喜,忙应了下来。
当下便有丫鬟取来两贯钱作为定金,又请了贾经纪作保,立下字据,写明数量、价格与交货日期。
贾经纪因牵线有功,杜娘子也让秋菱给了他两百文做茶汤钱。贾经纪喜出望外,连连作揖道谢。
就连吴三,都难得被夸了几句,杜娘子还叫秋菱赏他两碟子好点心,一碟糖霜玉蜂儿,一碟金乳酥,秋菱又额外多给了他一盏豆儿水,喜得吴三连声叫“好姐姐”。
秋菱白了他两眼,还是这样慌脚虾似的,上不得台面。
出了杜府大门,贾经纪忍不住对胡姣道:“小娘子真是好运道,竟得了知州娘子青眼,可不是比在南市口叫卖强多了。”
胡姣闻弦歌知雅意。虽然觉得这贾经纪太过精明,明明才得了杜家的茶汤钱,转眼就找她吃双份儿,可还是谢过他今日牵线搭桥。
又从杜娘子给的定金里数出二十个钱递给他,笑道:“这点小钱请您吃杯水酒。日后若再有这样的好买卖,还请您多想着我们些。”
贾经纪假意推辞一番,嘴上说着“小娘子太客气了,应该的”,手却早已伸出去接了钱。
脸上的笑容也显得真切了些,连声道:“好说,好说!胡小娘子是个爽利人,往后有生意,定头一个找你!”
回了家,胡姣先把钱藏匣子里,然后爬上凳子,把匣子放到炕旁的桐木柜子最上面。家里没有人,怕被偷了。上次,王管事的儿子来哥儿不就偷摸想来干坏事么?放这里,起码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刚刚放钱的时候,她点了一下,加上之前豆哥儿他们卖吃食的钱,如今已经有足足十五贯啦!这个数,足够一个普通的四口之家置一份不错的家产。泰和县近郊的中等田一亩是两贯钱,如果买五亩就是十贯,剩下的五贯可以在村里请人建一间瓦房。换言之,咱现在也是有房有地了人了。
当然,前提是脱籍赎身。
不过,她冷眼瞧着,梅娘子对下人还是体恤的,这几年陆续有人求恩典,她都没拦着,只是象征性地收了两贯身价钱。
虽然,走的人都不是家生子,可事在人为,也许有一天,就能成事呢?
想到这里,胡姣整理了一下衣裳,就往大厨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