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吴妈妈点点头,“大厨房眼下倒有个缺儿。原先烧火的那个丫头,上月因手脚不干净,偷摸灶上的点心,被张婆子撵了出去!这一个月都是翠姐儿和喜姐儿两个丫头顶着三个人的差事,累得直叫娘。管事的张婆子嫌人牙子送来的丫头粗手笨脚不顶用,还没挑定。你若舍得,让椒姐儿去试试?
烧火丫头,活计是顶顶苦的,烟熏火燎,工钱也是最低一等,然好歹是个进项。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得先试工半个月,手脚麻利,不出差错,张婆子点了头才算数。若是不行……”吴妈妈话留半截,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刘氏一听是烧火丫头,心口便是一沉。那可是顶苦顶累、顶没前程的差事,终日与柴灰烟煤为伍,熏得人眼都难睁。可眼下,这已是唯一的出路。
她连忙挤出十二分的感激笑容:“多谢吴妈妈提点!烧火便烧火,丫头家年纪小,正该从最底下学起。吃苦受累算得甚么?能有个差事,学个规矩,便是天大的造化。劳烦吴妈妈千万在张婆子跟前替我们姐儿美言几句,明日我便带她来上工?”
吴妈妈摆摆手:“罢了,我待会儿便去与张婆子递个话。明日辰时初刻,让她自个儿到大厨房后门寻张婆子。记牢了,手脚务要干净利索,眼里得有活儿。那张婆子的脾气,你也知道,可是阎王老子见了都皱眉的,糊弄不得!”
刘氏千恩万谢辞了吴妈妈,一路心事如潮涌地回了自家矮屋。抬眼便见女儿正耐心地教豆哥儿认几个简单的字块,那小脸上认真的神色,又让她心头一软。她将大厨房烧火丫头的差事说了,末了叹道:“苦是极苦的,烟熏火燎,娘这心里……委实疼得紧。可眼下这光景……”
胡姣却不以为意。人人都道大厨房辛苦,也没甚体面,可她却觉得挺好,能赚份月钱又能学着本事,这便足够了。而且她前世也是个老饕,于烹煮之道颇有心得,就算去了大厨房,也未必就没有出头之日。
她立时站直了身子,小脸上满是郑重:“阿娘,我不怕苦,能得份差事,能为家里添些进项,女儿心里只有欢喜。多谢阿娘为女儿奔波劳碌!”
刘氏望着女儿那全无惧色的神情,心头的忧虑,竟也被冲开了些许。这孩子,是真真脱胎换骨了。也罢,常言道瓦片尚有翻身日,且看她如何在这方寸灶膛间,闯出自己的一片小小乾坤。
却说胡姣次日五更便起,天边尚挂着几点疏星,寒气侵人。家里买不起牙粉,她便只用青盐刷了牙,又用温水抹了把脸,揣上半块昨日剩下的炊饼,便蹑手蹑脚离了自家矮屋,径往那陈府的大厨房而去。到了大厨房时,比约定的卯时初刻,竟还早了一炷香的功夫。
但见偌大厨房,灶冷灰寒,器皿散乱,地上还有几处油渍菜屑。胡姣不消人唤,抄起笤帚簸箕,先将地面细细扫过;又寻块抹布,将几张油腻案台、条凳揩抹得精光锃亮。待收拾清爽,她手脚麻利,引火添柴,架上大锅。不多时,一锅滚水“咕嘟嘟”翻腾,白茫茫水汽氤氲,驱散了晨间寒气。
恰在此时,管事的张婆子打着哈欠踱步进来。这婆子生得精瘦,颧骨微凸,眼不甚大却十分锐利。甫一进门,便觉出不同——地洁案光,灶上竟已滚着热水。她目光扫过一旁的椒姐儿,见她衣衫虽旧,额角带痕,然眼神沉稳,举止利落,心中先有了三分受用。面上却不露,只鼻子里“哼”了一声,权作知晓。
少顷,另外两个烧火丫头翠姐儿、喜姐儿也到了。她两个年方十一二,连日顶着三人的活计,早累得面如菜色。如今见来了个年纪虽小、手脚却勤快的新人,喜得如同久旱逢甘霖。趁那添柴拨火的空档,两人便压低了声,你一言我一语,将大厨房的规矩并要紧人物,絮絮叨叨灌入椒姐儿耳中。
哪个灶口火要旺,哪个火要温;哪位主子的口味忌讳;管事的娘子们脾性如何;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万万不能提……椒姐儿一面手脚不停地添柴、拨火,一面凝神细听,默记于心。
原来这大厨房,共有三位掌事。有一位鲍娘子,专管煎炒烹炸、鸡鸭鱼肉的活计,系二房梅娘子心腹,最是厉害,手艺也精,连陈老爹陈老娘都称赞的。
又有一位林娘子,年纪稍大些,人称一句林大娘,管的是蒸点甜羹,乃大房王娘子陪房旧人,性子倒还好,只不管闲事。
至于胡姣的顶头上司,便是这位张妈妈了,管着烧火劈柴、洗菜切配的杂役。她老人家顶要紧的规矩:手脚干净,眼里有活,嘴要严实。
说话间,大厨房人声渐沸,活计涌来。胡姣便似那走马灯里的纸人,再无片刻停歇,烧火添柴、刷锅洗碗,直忙到至辰正时分,方才得空喘口气。眼见着饭点已过,几位管事娘子便将余下琐事分拨停当,陆续归家歇息。
原来这陈府虽系官宦门第,却非那等豪奢无度之家,一日只备早、晚两顿正餐。两餐之间若有饥渴,不过用些精致细点、温热汤羹填补。故此灶房这边,过了辰末,便无甚紧要勾当。管事娘子们只消留下些滚烫粥饭温着,便可自去歇息,待府中有事,再唤个小丫头子来传便是。
众人正待松泛,忽见大姑娘兰娘房里的丫鬟绣橘,脚步匆匆,打将进来。这绣橘年方十二三岁,身穿半新不旧的藕荷色比甲,面色可亲,对着灶下众人道:“我家姑娘早起身子不爽利,早食便不曾多用。这会子想用一碗热腾腾的陈皮豆沙浮元子,不知可有?若无,还要劳烦哪位妹妹去请林大娘现做一碗。”
此言一出,灶下几个婆子、丫头,你觑我,我觑你。今日林大娘备下的点心汤羹,乃是清甜润燥的林檎炖雪耳、开胃生津的金桔梅子饼,并酥脆咸香的椒盐胡麻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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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姣听见,见绣橘面色恳切,便想着去后头请林大娘现做。她刚待转身,却被身旁的翠姐儿暗暗一把扯住了衣袖。翠姐儿递个眼色与她,微微摇头。胡姣不解其意,只得按下。
绣橘等了片刻,见灶上并无她要的点心,又见无人应承去请林大娘,脸上便有些下不来,只得勉强道:“既如此……便拿碗林檎炖雪耳,并一碟子金桔梅子饼罢。”话里透着几分失望。一个婆子依言捡了递与她,绣橘接了食盒,脸色沉沉的,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待她去得远了,胡姣方悄问翠姐儿道:“姐姐方才如何阻我?去请林大娘现做一碗,也费不得多少工夫。”
翠姐儿鬼鬼祟祟将胡姣扯到灶膛后僻静处,压低声道:“椒姐儿,你新来乍到,不知就里。那位大姑娘……唉,说来可怜。”
她左右张看无人,方道:“咱们这位兰大姑娘,便是那已故敏大爷的遗腹女。未出娘胎便没了爹,府中私下都传她命硬带煞,是个不祥之人。便是她亲娘王娘子待她也淡淡的,自小丢与奶娘史妈妈带着,在这府里,虽是主子,可却似个影子一般,没些声响。”
胡姣闻言,心头一惊。翠姐儿又道:“奇的是那王娘子,自家亲生的骨肉不疼,倒对隔房的蓁姑娘、英姑娘并晖哥儿,亲热得紧!隔三差五便送些精巧针线、时新果子、甜汤蜜水去二房。
亏得咱们当家梅娘子是个心善的宽厚人,怜她孤弱,一应吃穿用度,都照二房姐儿们份例,从不短少。只是……终是名不正言不顺,兰姑娘自家也没个底气。譬如今日这事,”
翠姐儿撇嘴道,“若是二房蓁姑娘或英姑娘身边的姐姐来要碗糖水,莫说现成的没有,便是没有,我立时跑去请林大娘,她老人家也便即刻过来现做,断不敢怠慢。若是兰姑娘……”
她摇摇头,带着几分世故的凉薄,“你方才若真去请了,林大娘多半不来,十有八九还要啐你一口,骂你不晓事,搅她清净,平白讨个没趣。”
胡姣又不解地问道:“林大娘不是大房的陪房吗?如何却不管自家姑娘?”
翠姐儿却道:“大房的陪房又如何?连王娘子自己都不疼她,下边的人自然有样学样,这里头的门道儿多着呢,你以后就知道了。”
胡姣听罢,默然无语,心头一阵嗟叹。这深宅大院,锦缎华服之下,原来也裹藏着这般势利凉薄,真个是热灶添柴,冷灶熄火。
冬日昼短,申时方交三刻,那陈府内宅早已是灯火点起,晚膳都收拾停当了。大厨房里灶火已熄,余温尚存,管事娘子们按着旧例,将些剩菜残羹分给众人。
今日府上采买了新猎得的几只野鸡,吊得鲜汤,那上好的胸脯腿肉自是主子们享用尽了,只落下些滚汤的菌子并些头爪零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