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浦川回来的第一次组会，不知道黄和通受了什么刺激，发了很大的火，劈头盖脸地将学生骂了一通。
他骂王宇和叶文双：
“你们俩写的什么垃圾，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人话都不会说了？”
体育老师无辜躺枪，疯狂捶胸仰天嘶吼：数学是我教的，语文也是我教的，赖的时候全赖我身上，发工资的时候为什么只给我发一份！！
他骂吴漾：
“你的小论文什么时候能改好，磨磨蹭蹭的，跟化粪池里的乌龟一样，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可爱的小乌龟闻言顿足，抬头眨着卡姿兰大眼睛：报告老师，我不吃屎，吃屎的是屎壳郎。
他骂余午今：
“你的小课题方案什么时候给我，开学一个月了还没憋出来，准备憋到毕业是不是，不行去菜市场找卖菜大妈取取经，人家点子倒是多得很。”
菜市场卖菜大妈：呵呵哒。
全场，他只给了两个人好脸色。
“小林，一会儿科设公司的经理来，辛苦你去接待一下。”
“肖淇，你的实验结果我看了，效果不错，抓紧做改造测活性，争取早日把小论文投出去。”
“……”
组会结束后，余午今坐在电脑前长叹了一口气，林肃起走了进来，在她身边坐下，他递给她一根蓝莓味棒棒糖。
余午今瞥了眼，她接过，然后扯了扯唇角：“师兄喜欢吃蓝莓吗？发现你很爱买这个口味的棒棒糖。”
“去超市顺手拿的。”林肃起随口解释了句。
自从第一次给她买了蓝莓味棒棒糖后，林肃起就多了一个习惯，在她不开心或者他烦闷时，他都会买一根蓝莓味棒棒糖。
林肃起也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不知道怎样让她开心，所以将希望寄托在棒棒糖上。
瞅了瞅余午今的脸色，林肃起缓缓开口：“老师的话别放在心上。”
“放在心上？怎么可能。”她扬起下巴，笑道：“我现在脸皮可厚了。”
一向安静内敛的余午今竟然说出自己脸皮厚这种话，林肃起被逗笑，他问她：“那你叹什么气？”
说到此，余午今又颓了，她的小课题核心已经设计好了，除了上一世改造的两种衍生物，她还想再改造两种，但她盯着母核与蛋白的对接模型都盯出花来了，也没有任何头绪。
她趴在桌上，语气有些闷：“想根据这个骨架改造两种衍生物，但不知道从哪下手。”
林肃起颔首，他贴近她，接过她的鼠标，说：“我看看。”
闻之，余午今将电脑屏幕向他那边转了转。
林肃起左手控制着触控板，右手滚动着鼠标，思考片刻，他就看到了玄机，“你看环上的这个位置，它距离天冬氨酸的羰基氧和羟基氧都很近，或许你可以从这里入手，引入不同的原子或基团，增强化合物与蛋白的结合能力。”
余午今听懂了，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不得不承认，林肃起真的很厉害，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她的困惑，她大方称赞道：“是啊，我都没注意到，谢谢师兄，你太厉害了。”
看着她笑，林肃起也跟着笑：“作为谢礼，陪我去接待科设公司的经理吧。”
“好。”
-
黄和通准备往实验室引进一台反相过柱机和一台隔膜泵，选来选去，他选了科设公司，这虽然是一家小公司，但口碑不错，价格也合适。
黄和通和科设公司的经理约了今天洽谈业务。
两人在楼下等了几分钟，黄和通发了一条消息和一个定位过来，科设公司的经理车坏在半路了，他让林肃起去接一下。
到了定位中的咖啡厅，暖阳铺在石阶上，正是忙碌的上班时间，咖啡厅里寥寥无人，除了一对老年夫妻和一个中年女人，就只有三名趴在前台聊天的服务员。
咖啡厅的装修是意式风格，搭配一首宛转悠扬的曲子，将它的古典味凸显得更加浓郁，一条正正方方的灯带镶在屋顶，将暖黄的光垂直洒落。
林肃起和余午今开门进去，那对老年夫妻也手挽手准备离开，在一片清脆的风铃声中，他们擦肩而过，暖阳从石阶上移到了人身上。
“欢迎光临。”一名服务员迎了上来，“两位喝点什么？”
林肃起婉拒：“不用了，我们找人。”
他们向此时店里唯一的客人走去。
女人坐在窗边背对着他们，深灰的大理石桌面印着她模糊的脸，她正读着一份杂志，咖啡杯氤氲着一团热气，她的手时不时搅着勺子，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贵气。
突然被两团黑影笼罩，陈珂曼抬眸，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余午今还是捕捉到了她眼里的诧异。
这诧异不是针对别的，而是针对林肃起的。
余午今侧眸看向身边的人，林肃起没什么表情，跟往常一样礼貌而疏远，只是紧挨的衣服布料明显地抖动了一下，她能感觉到他似乎在紧张。
余午今有些不解，见个公司经理他紧张什么，难道他们认识？
反应过来，陈珂曼合上杂志站起身，她扬起红唇，笑着说道：“你们就是黄老师的学生吧，辛苦你们跑一趟了。”
女人穿着咖色风衣，内搭是一件白色的高领木耳边体恤，下装是深蓝色阔腿牛仔裤和一双黑色的尖头高跟鞋，虽然是很简单的穿搭，却难掩女人身上的明媚大气。
陈珂曼腕间戴了一块表，余午今虽不懂表，但从表的色泽来看，应该价值不菲。
女人保养得很好，余午今盯着那张没有什么皱纹的脸，总觉得眉眼间莫名熟悉。
很漂亮的女人，很温柔的声音。
余午今想，她应该是一个出生于世家、有涵养的气质型女人。
身旁的人迟迟不说话，怕怠慢了陈珂曼，余午今开口打破缄默：“陈经理客气了，我是余午今。”
陈珂曼扬眉点了点头，似是品味了一番，“名字很好听。”
“谢谢。”
随后，陈珂曼又将视线转到林肃起身上，林肃起看着她，冷冷地说了三个字：“林肃起。”
陈珂曼愣了一秒，她想到了林肃起会很冷淡，但没想到他会和她这么陌生，陌生到还要告诉她，他叫什么名字。
很正常的说话流程，没有什么不妥，余午今觉得应该是她想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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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老师让我们来接您，车在外面，现在走吗？”说话间，林肃起已经转了身，看样子是准备走了。
“可以啊。”陈珂曼回复道。
回去的路上，为了不让陈珂曼感到尴尬和无聊，余午今便陪她一起坐在后排，她问了很多实验室的情况，余午今都一一说给她听。
渐渐地，陈珂曼将话题转到了林肃起身上。
陈珂曼问：“林同学研二了吧。”
林肃起回：“嗯。”
“林同学主要是做什么的，化学还是生物？”
车子停在路口，林肃起单手扶着方向盘，他从储物格里摸出一块糖，撕开糖纸丢进嘴里，看着窗外闪烁的灯光，半晌，他才懒懒说道：“都做。”
“好辛苦呀，你们做科研的一定要注意休息，按时吃饭，保持一个良好的身体素质才能抗压……”
林肃起并不回应她的关心，空气默了几分后，他冷不丁说了一句：“我现在主要在研究HER2。”
“HER2？”陈珂曼没听懂。
红灯熄灭绿灯亮起，过了路口车子的速度突然被加快了，后排的人因惯性身体往前倾了一截，陈珂曼刚稳住身体，她就听到林肃起说：
“HER2是治疗胃癌的一个靶点，我爷爷就是胃癌走的。”
闻之，陈珂曼的笑意僵在脸上，她张着嘴，颤动了几下后又闭上，什么也说不出。
除了陈珂曼，余午今也感到特别诧异，她从未听他说过此事，不，应该是她从未听他说过他自己的事。
怪不得他一直坚持研究HER2抑制剂，原来是因为他爷爷，想必他和他爷爷的感情一定很好。
余午今不禁对他产生了好奇，她想多了解他一点，她想听听他讲述他自己的故事。
空气紧/窒了几分，余午今坐起身，她两只手撑着主副驾的椅背，她不太会安慰人，但此刻她想跟他说点什么。
余午今理了理呼吸，她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想让气氛不那么压抑，也想让他开心一些，她说：“师兄，爷爷化作天上的星星陪着你呢，想他的时候就打开窗看看星空，你开心了，爷爷就会开心，他发出的光也会越亮。”
林肃起扬起一抹浅笑，他喃喃地重复她的话：“嗯，我开心了，爷爷就会开心。”
陈珂曼垂着头恍惚了很久，一切都变了，林肃起不再是她记忆中的小孩，无形之中，她仿佛看到了他们之间那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所以，世间是有因果报应的吗，他现在对她陌生又忽视的态度，难道就是当年她抛弃他的报应？
车子很快驶进学校，因为余午今的存在，车内气氛活跃了点。陈珂曼又试着问了林肃起几个问题，但他全都充耳不闻，气氛略显尴尬，余午今只好帮他回答了几句。
“余同学好像很了解林同学。”陈珂曼笑着，打趣了一句。
闻之，余午今抬眸，恰好对上后视镜里林肃起的视线，他看着她，目光灼热，余午今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她抿抿唇，含糊道：“如果师兄不介意，我是挺想多了解他一点的。”
话毕，余午今慌张扭头看向窗外，借此想掩盖点什么，余光中，她好像看到了他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