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嫣陪他们吃过午饭后便要走,这次祁思语并未挽留,只站在旁边静静看她。
她向来被他缠惯了。除了此番下山,她出于担忧决定隐藏踪迹跟着他们而急急争取掌门同意,因此给没他缠上的机会,其余时候她已经习惯分别前先哄上一刻钟。
不过是件微小之事,此刻却格外令她怅然和心烦,她总算察觉到祁思语这段时间的巨变。
祝嫣的眸光状似不经意从祁思语身上扫过,第一次意识到小师弟不再是跟在自己身后撒娇哭鼻子的小娃娃,而是能与师姐师兄并肩执剑、挽救一座城的强大修士。
“我下山已满一月,再不能多待。”她自顾自解释,转而向莫缘伸出手,“你把留影石交给我。”
莫缘赶忙躲起来重新拿回留影石。
对于他遮遮掩掩的行径众人没有异议,祝嫣接过后丢下个钱袋子,便径自踏上“嫣然”离开。
“此去黎明海还需一个多月的行程,到时秋去冬来,你二人将再长一岁,师姐先祝贺你们,愿你们平平安安归来。”
她一走,祁思语的嘴便扁了下去,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样。
莫缘握拳鼓励他,“你做得太好了!这一路上耍了那么多威风,祝师姐瞧在眼里,一定对你刮目相看!”
说着他胳膊架到祁思语肩颈上,顺势凑近低声问,“秋冬生日,除了你还有谁?沈秋吗?”
“……”祁思语悲痛的心情被他一而再再而三打断,抿直唇线没有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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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沿着南疆的小城往东走,打算顺便用大师姐给的银两买些比较趁手的武器姑且用着。
“这里的地是红土比较多?我看着有些偏红。”云无界垂着脑袋走路。
“不是。”莫缘摇摇头。
南方城里有很多新鲜玩意儿,百姓的手也极其灵巧,摆出来的器械千奇百怪。沈秋偶然瞥见一双带有螺旋纹路扭转着向上的尖形短剑,像是某种兽类的角或牙齿。
“这是何物?”她颇感兴趣地将其握在手里,觉得分量尺寸都还算合适。
这家店铺的孩子非常多,十几个零零散散候在店里头,有客人问他们便上前解答。
离沈秋最近的孩子挠着脑袋靠过来,皱着脸努力回想,“这是……这是……”
见他忘了,沈秋勾起笑容想说不麻烦他,便见孩子身侧挂着帘子的墙后内忽然走出个阴郁的中年男子。
“爹……”孩子露出害怕的神情连连后退。
那男子不言不语靠近,沈秋觉出他们父子之间异样的氛围,摇晃短剑打圆场,“店家,这剑不错,多少钱?”
话头刚起,男子头颅陡然变幻!脖颈伸长覆满黑色鳞片,面容畸变嘴角开裂,猛然一伸将小孩吞入口中咽了下去!
“客人都招待不好!没用的东西!”男子恢复人像,冷冰冰对沈秋道:“这是噬元鲸的长牙,”
这一切在瞬息之中发生,修士们心下大骇,差点忍不住提剑就砍。
沈秋紧握短剑,眸光迅速扫了一圈。除了他们,其他客人皆镇定自若地继续挑拣,就连孩子的兄弟姐妹们也只是面露几分惊恐之色,战战兢兢贴在客人身边,生怕自己有哪儿做不好惹得男子不快。
几人震惊不已,对视几眼没敢动作。
那男子也不知是否看出了他们的异样,不过沈秋猜测他更大可能是不在意。他那双没什么生气的眸子冷冷注视着她,硬邦邦报了价格。
沈秋僵硬抓着两把短剑,虽然对它们十分满意,但方才那一幕着实浇灭了她购置的冲动,并且有些不愿意让男子赚到这笔钱。
两人僵持不下时,帘子再次被掀开。这次走出来的是名中年女子,急急用沾满水的手指节狠敲了下男子的后脑勺。
男子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痛得龇牙咧嘴。
女子压低声音骂他,“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在外面吃人!要吃回去吃!”
骂完男子她立刻堆满笑容转向沈秋,“姑娘,这噬元鲸的长牙虽比不得那鲨骨、鲛鳞,但日常防身那是绰绰有余,哪怕要出海捕鱼,或遭人欺负了,它也非常趁手。”
“……”沈秋步步后退,觉得她和蔼的面容下仿佛还藏着一张不为人知的可怖兽脸,彻底歇了对短剑的热情。
莫缘等人跟着她出来,面露茫然一起站在大街上,狐疑打量路上来往之人。
“何处来的外乡人?没来过南疆?”有店里的客人抱着手臂悠悠路过他们,“南疆一众小城人称半妖的国度,因着大霖管辖力度不足,近几年又颇为懈怠,再加上各个门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妖物便格外猖獗。”
“城里有妖吃人,有人吃妖,也有人妖通婚生下的半妖。这家店便是蛇妖和凡人成亲后一同盘下的。”客人意味深长地笑着飘过,“你们分得出人和妖吗?”
修士们缓步游于城中,不动声色观察周围。
可这人与妖长得分明没什么不同?
饶是蔺如风外出历练少说有十数次,边疆之地她从未踏足,更别说遇见隐藏极深的妖。
“这全都人模人样的,怎么区分?”莫缘指向被小贩用绳索榜住的兽耳奴隶,“我只看得出收不了耳朵的半妖。”
剑修们没有回答,绞尽脑汁想办法。
沈秋在莫缘的带领下厚着脸皮回到卖短剑的店铺里又晃了一圈,记下店主身上的气息,暗自比对街旁被售卖的半妖与他的相同之处。
却见那卖奴隶的小贩突然朝她的方向招了招手,她神色微凛,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时,身后响起清亮带些哑的声音。
“我呸!下等货!你给爷爷我等着,待我修成归来第一个抄了你家!”
沈秋回头。声音的主人年纪不大、精瘦得很,瞪着一双棕色的眸子,对着小贩连喷数个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到几人想立即把耳朵堵上。
但这么做太明显了,只得迈步离开。
这么一动少年马上注意到他们,皱了皱鼻子眯着眼看他们,嘴唇嘬起就要开口。
祁思语双眸猛地一利,冲过去擒住他衣领拽到无人的巷子里。
少年吐出要说的两个字,“修士?”
蔺如风讶异,“你如何看出来的?”
少年敲敲自己的鼻子,“闻出来的啊。”
“教教我们。”祁思语道。
少年不屑撇嘴,“把我这么粗鲁地抓来抓去,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话虽这么说,他鼻翼轻凑闻了闻近前的祁思语,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你们是不是散修?罢了不重要。”
少年弯腰伏地,手掌触上地面的那刻,毛绒大爪覆盖其上,衣服抻宽长出皮毛,头部甩动化为兽首。
上身黑腹部白,眉眼之间尽显神气。少年布满尖牙的长筒吻部一张一合道:“可以,你们帮我杀一个人,我就教你们辨认人妖的方法。不用鼻子的。”
沈秋等人登时睁大眼睛后退半步,“你是……”
“二哈。”莫缘郑重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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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能帮你。”修士们直视前方快步走。
“为什么?”四肢修长身形流畅的犬少年颠颠跟在祁思语脚边,“你们是修士,杀一个人多简单。”
“正因我们是修士,所以更不能轻易杀人。”祁思语回他。
“该杀的人呢?”犬少年继续问。
“口说无凭。”
他不再问了,但依然半步不离地跟着,不知打了什么主意。
几人依旧走街串巷,进茶馆、入酒舍,直到天色擦黑都未捕捉到与刀剑会相关的消息。
看来此处还算安定。他们眼神汇聚交流,齐齐起身要往城外走。
“再等等。”全少年按住祁思语的脚。
话音刚落,彻底暗下来的街上陡然亮起浓烟滚滚的火把,锣鼓阵阵随着喧闹刺耳的咆哮从街的两边传来。
酒舍里的客人兴奋地怪叫起来,互相推搡着奔到酒舍门口抢占位置。
沈秋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紧紧包住,没来得及抽出便被推到门槛边的角落。
和她跌到一起的还有莫缘,龇牙咧嘴用手撑墙帮她辟出一块儿安稳的地。她低头,发现是他另一只手正抓着自己。
“要看吗?有点吓人。”莫缘轻声道。
鞭炮声、锣鼓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酒舍正前方,吵得人脑袋一突一突。
外面似乎是两拨人,相对而立剑拔弩张。
沈秋点头,莫缘用脚勾来一块小凳方便她站上去。
酒舍外好似变成了另一方世界。火光映天,左右两方的人不断挑衅对方,肢体和语言极尽羞辱意味。
最特别的是两边除了各有一个领头之人坐在人抬的车辇上,最前方还面无表情站着三个拽着十几根锁链的人。
沈秋视线随锁链滑动,滑到底时正落在身材健硕的奴隶脖颈上。
双方领头人未言一语,待手下吵够了,把手一挥,便有人抓起奴隶的头发灌药下去。
“嗬嗬嗬——”
低沉的喘息逐渐响起,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奴隶们不耐挣动锁链。
领头人微微扬起下颌。
两边绳索骤放。
先是两个奴隶扑了上去,狠狠扭打啃咬在一起,周围人的欢呼瞬息被点燃,疯狂呼喊煽动情绪。
沈秋眼睁睁看着奴隶厮打得更加癫狂,面红耳赤青筋凸起,鲜血牙齿四处乱飞。
眼看其中一个奴隶即将力竭,另一个奴隶狂吼一声身形暴涨,头和手化成兽类的尖牙利爪,按住那人后巨口咬向他喉咙。
沈秋闭上眼。
欢呼声更甚,一个奴隶死亡,下一个奴隶放出。
兽化的奴隶战意汹涌,丢下断成两截的手下败将转而朝新的对手扑去。
一个战败、下一个轮上,两边你来我往,尸首遍地,开盘下注的看客数不胜数。
血如雨水淌遍整个街道,渗入并不规整的地里。
修士不随意插手凡间纷争,凡人敬修士如不问世事的明月早已是共识。但当秽乱肆意的笑混着人族、妖族的鲜血糊满整个街道时,空无一物的手很难不颤抖地想握住什么。
沈秋想,这便是为何散修总看不惯宗门弟子的缘故之一,分明人间惨淡,他们却高高在上缩在门派里,什么也看不见。
祁思语咬紧牙关,蔺如风和云无界死死压抑眉心躁动的剑。
犬少年灵活跑到他们身边,眸子在黑暗中闪出明亮的光,“如何?现在想帮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