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名内没有。
一千五百名内没有。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名，申流。
身后传来浓浓的酒气，沈秋不经意瞟去——
是申流。
他拎着酒坛醉醺醺大步走，面上酡红格外明显。
有人看到后摇头避开，喃喃叹息，“每次放榜便有人买醉，实力就在那儿自己心里没算计么？”
“呸！要你多管闲事！”申流挥动拿着酒坛的手，“一群丹药堆叠的天之骄子！”
那人生怕他把酒坛子砸下来，挡着头跑了，留申流一人大喘粗气站在街正中。
行人纷纷绕道，莫缘闻声跑到申流身边，抢了他的酒把他拉到街边。
申流挥开他的手，“莫缘？你们也来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排名，晕乎乎找了半晌，像是被刺伤眼睛一般低下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声。
沈秋沉默地站在他身侧。
她想，若此番自己双剑在手全力以赴，看到结果时或许也会生出同样的不甘。
但申流的心情应当比这还复杂，她忽然有点明白为何那些散修会对诸如刀剑会、机关会等趋之若鹜。
“申流兄，你才二十多岁，不要着急，你有这毅力一定会成功的。”莫缘轻声安慰。
申流扯起唇角，酒好似醒了些，恢复到往日刻薄冷漠的样子，“不需要你提醒。”
他没要回酒坛，自顾自甩开他们离开。
“你们朋友？”骆云河摸摸下颌，“这散修有意思，怨天尤人心高气傲之辈，却意外地能忍。”
“像你这般欣赏一个散修的宗门弟子同样不多见。”沈秋目送申流走远。
“嗯？”骆云河憨笑着摸摸脑袋，“在下也是散修哦，原来在沈道友眼里我这么厉害。”
什么眼里不眼里的？莫缘注意力被拉回，蹙起眉奇怪地瞟他。
沈秋讶异扬眉，“不，你说怕师父把你扫地出门，我这才以为……”
骆云河摆手，“师父是散修，实力和钱财不足以支撑他开门立户。因此他虽常常念叨一师一徒即是宗门，但出门在外，我知晓我与散修并无不同。”
“你师父说的不错，有传承便不算散修，当心他听见把你扫地出门......”沈秋刚说了两句话就被莫缘突然按住肩膀推走，“我们该去找祁思语他们了。”
此时空中浮字已经消失，祁思语他们等在刻印天骄榜排名的巨石旁，那儿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修士，争抢着要挤到最前面看前百名都是谁。
“第一名谁啊？楚言修？”
“呵！你竟然不知道他是谁？那可是金刚佛修行灯！”
“那个假和尚？”
“什么假和尚，未削发就是假和尚了？浅薄！他的佛缘在年轻一辈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沈秋还听到人们提到禾月明。
“嚯！广源宗禾月明，一手软剑动如游龙，年仅二十四的上一届仙门大比魁首！果然是年少天才不同凡响！”
祁思语的声音在其中格外清晰，“早晚有一天我会登顶天骄榜。”
沈秋悠悠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取笑道：“等你天骄榜夺魁，大师姐大概已经仗剑江湖，为接下掌门继承人的名号而准备了。你追得上吗？”
祁思语回身瞪她，“她去哪儿我都追得上！”
“哇，这么厉害。”蔺如风勾起唇角敷衍地夸赞，惹得他面上发烫。
沈秋憋笑着双手抱胸，“那我定要提醒大师姐勤加修炼，免得让繁重的事务耽误了修习，被天才轻松赶上，那滋味可不好受。”
祁思语哼哼，没有反驳，只抬起下颌斜眼瞥她，“顾好你自己吧，天才谁也追不上才可笑。”
沈秋双眸微眯。
正瞧着他们笑的云无界立时“诶”了一声，把祁思语一把拽开，“怎么说话的？不许这么对师姐。”
祁思语懊恼嘀咕，“我没想讽她……”
心知他并非有意，这话她自己也曾对自己说过，然而从祁思语口中说出来着实灵令人恼火。
沈秋很想将这臭小子狠揍一顿，但转念一想总归是自己先取笑他的，于是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调整呼吸。
莫缘忙拍她背帮她顺气，“我们厉害着呢！”
沈秋和祁思语正互相偷觑时，一路跟来后便默不作声的骆云河恍然惊醒，突然拔高音量，“你们是齐云派掌门孟玄天的弟子！”
几人一头雾水看去，只见他两眼放光、神色激动，仿佛初见“仙人”的平凡百姓，万分热切地望着蔺如风、云无界和祁思语。
“我见过你们的画像和名号！齐云派掌门座下排名第四、第十、第二十三的弟子！我师父日日夜夜拿你们鞭策我，嘱咐我学不得你们的天赋，便要学你们的勤学苦修！”
他恨不得与每个人拥抱，可碍于他们面无表情表现得非常冷酷，他克制住了。
剑修们确实丧失了对神情的控制能力。
什么名号？第四、第十、第二十三？虽说门派修士之间打听消息是常态，大家对天赋异禀和修为时有突破者关注颇高乃家常便饭，但不应是以这种名号闻名吧？
别的修士是金刚佛修行灯、龙游仙子禾月明，他们是第四、第十、第二十三？这与同门称呼他们有何不同？更何况前缀还是齐云派掌门孟玄天！
三个数字在脑海中来回盘旋，几人脸色如吞了苍蝇一般难看，不断安慰自己明年仙门大比上必定要冠上自己的名号。
可是……
……第四、第十、第二十三……
忍不了啊！
蔺如风闭上眼无颜面对，云无界呆立原地如遭雷劈。
祁思语在心中泪流满面，把剑抱入怀里踱步至一边。
沈秋盯着骆云河几乎要将他烧出两个洞。第一面见到自己，甚至知道名字后他都不知她是齐云派弟子，看到师姐三人却一下认出。
在门中她对此毫不在意，在门外她却觉得面上像有火在烫着，又似有冰贴着，窘迫得不知所措。
她哈哈笑着转换话题，扭头对莫缘道：“你瞧，他是不是与你挺像？当初你上山时也是这傻样。”
莫缘与她对视，正拍着她背的手莫名僵在空中。
沈秋微微偏头表示疑惑。
不想向来接着她话讲的莫缘没了声儿，连眸光都稍冷了些，冲她勉强一笑后撇过头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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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的了？
一行人陷入古怪缄默的氛围，早已失了与他人讨论天骄榜的兴致。唯有骆云河独自高兴，城门处与他们分别时都未发觉有哪里不对。
“缺心眼，我才不像他。”
莫缘动了动嘴皮子，没发出什么声音，但站在他身旁的祁思语听得一清二楚。
他用眼神丈量莫缘与沈秋隔了近两三丈远的距离，不由哼笑。
天涯城外人群密集，大多是往外走的修士，也有人在周边不住徘徊。
蔺如风道：“人多眼杂，莫师弟再为我们换个面容吧。”
莫缘自然答应。
他依旧把沈秋安排在最后，手举起悬在她面前时，感到前所未有的不自在。
既想压下眉眼让沈秋知道他不高兴了，又想抿起唇让她哄哄他，还想保持冷酷的面容维持帅气。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莫缘猛甩脑袋。
“你随意发挥即可，丑些没关系。”
沈秋近在咫尺的声音响起，他定神发现她一直在看他。
看这么久也没觉出他有什么异常吗？
莫缘更生气了，闷闷应答，几笔画完窝到马车角落里。
祁思语再度哼笑。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进，车厢里静得吓人。蔺如风环视一周，除了云无界在闭眼修炼，其余人皆睁着眼出神。
平日里最爱说话的莫缘看似撑着脸倚在小窗上瞧后退的景色，实际眼神发直情绪低落，不知在想什么。
下一刻他从储物腰带里取出本极为厚实的书，放在大腿上阅读。
沈秋听见动静看过去，见他听进自己的话认真学习，脸上略感欣慰地浮现出一丝笑意，放下心来，转回头撩起帘子看风景。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最边上，蔺如风注意到莫缘在沈秋转回去后满含怨念地抬了头，幽幽瞪了她一会儿垂下头，而后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烦躁之色溢于言表。
这是在等师妹搭话？
她咂摸出些许趣意来。
莫缘最终没能等到沈秋搭话，坚持不过半个时辰便睡了过去。
下一站他们将抵达暮合关，离黎明海更近了。途中河流溪水明显增多，湿热的水汽常熏得他们浑身黏糊。
即便能用术法洁身，他们仍喜欢扑到清透的湖水里，顺便抓几只鱼儿加餐。
蔺如风开始捕虾，云无界和莫缘烤鱼，沈秋则与祁思语持剑对练。
起初还是正常的对练，两人都铆足劲儿想将对方击败。可过了数百招后，单纯的比武变成了拿不下对手的恼怒，一招一式乱了套，恨不得掐对方脖子。
云无界叹息，“我就知道会这样。”
回来的蔺如风将他们分开，一个丢去烧汤，一个丢去烤鱼。
沈秋被扔到莫缘身边，“仙人”颜面扫地，不好意思地笑笑。
“……”莫缘僵硬地扯扯嘴角。
这下沈秋发现有什么不对了，“你为何笑得这般难看？有心事？”她细细回想，“从天涯城出来便不见你笑。”
云无界骤然大笑起来。
莫缘面无表情凝视手中翻动的鱼，心道：早知多笑笑了，白费这么多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