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乍然对视，莫缘一时愣怔。
沈秋先勾起唇，原本无神的眼里缀满明亮的笑意，整个人焕发出别样神采，几日未见的割裂感顿时消散。
莫缘有股强烈的回到现实的喜悦，也跟着傻乎乎笑起来。
旁边喝水的祁思语重重咳嗽两声。
“你突破了。”沈秋惊叹道，毫不吝啬夸奖，“玄道修士，修炼不过短短几月便能悟道，你是百年来当之无愧的天才。”
莫缘被夸得耳尖微红，“我也没想到。不过哪有你厉害，不修炼都能这么强，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万分感动直直望向沈秋，平日俊逸的脸庞因为耷拉的嘴角显得有些可怜，“要不是你，我和师兄三人就要交代在那儿了。”
说着他又抓住手边的被角哭嚎，“你怎么这么笨啊！灵力透支了还要救人！自己差点就不能修炼了！不救谁也不会怪你的！”
沈秋摇头，细细感受识海深处的温热，“性命面前，修道算不得什么。我还得谢谢你保住了我的识海。”
莫缘嘬起嘴刚要说“不”，实在听不下去的祁思语豁然起身跨步走来，按住他的肩膀。
“停。”他语气淡淡，“要感谢便以礼相送，不要在房里嬉闹。”
话刚说完他眉眼警觉一利，“送礼当送蔬果肉蛋或果脯点心，其余不可乱送。”
“……”
两人终于想起来还有个祁思语在，齐齐转过头盯他，默不作声的姿态看得祁思语简直要两眼冒火。
沈秋立即轻咳打断，摆出友好的笑容亲切询问:“当初答应帮你赶制剑穗，你说会给我们打三个月饭，打算从何时开始?”
祁思语想起那未送出去的剑穗便失落，有气无力道:“待我出关吧，你既已醒来，我也该回去闭关了。”
莫缘给他握拳打气，“加油兄弟，来个大突破让祝师姐对你刮目相看！”
恰巧这时四师姐推门进来，见沈秋醒了赶忙倒热茶让她喝下，又取来外袍披在她身上，走动时谴责的眼神直射祁思语和莫缘，生生令那斗志重燃的两人收起拳头愧疚垂首。
沈秋正笑着，猛然察觉入口的茶水不对，味道和口感都颇似自己那茶。可她为了方便携带全部存在储物荷包里，连房中都没留下一块茶饼，他们又是如何有的?
再一抬头，莫缘正坐在木椅上，两手撑在腿间身体前倾，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感觉怎么样?放心喝，我种了很大一片，要去看看吗?”
祁思语鼻头皱起面露鄙夷之色，“方才让我不要告诉她的人不是你吗?自己说的话转头便忘了?”
他的声音显然传不进莫缘耳朵里，两个大难不死的人相视而笑，极力找寻话题活跃气氛，对过去几天没有见面的日子只字不提。
那段日子有些微妙，说不清道不明，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这般便好，沈秋想，觉得这像妖物遇险前的直觉。
她握着杯子的手稍稍捏紧，“你先前说的，会助我修习，可还作数?”
莫缘一愣，想到秘境时许下的豪言壮语。那是他第一次下定决定要帮沈秋，这才背着她找到了何叔。
他的背不自觉挺起，笑容亦收敛起来，重重点头，“当然算数了！”
祁思语轻嗤，无声骂他——这会儿说的话又记得了?
沈秋借喝茶掩饰自己不住上翘的唇角，像商讨什么要事般语气肃然，“既如此，往后我们便互相促学，你督促我修炼，我带你练武。”
“练武?”
她扬起下颌，“不错，虽说你武道天赋等同于无，但学些保命招式总归有好处。”
“好啊！”莫缘一口答应。
这是做什么?朝夕相处?！
祁思语倒吸口气，抬脚猛冲出去。然而不出半步手臂处便传来巨大的拉力，瞬间将他扯了回去。
“师姐！”他急得小声呼喊。
四师姐看他的眼神古怪得很，“你自己开窍得早，还管他们作甚?”
“男子女子怎能一样?”
“小古板。”四师姐推着他到门外，还贴心把门带上，“快闭关去吧。”
房间变得安静许多，莫缘问她，“你还难受吗?怎么说起修炼来了?”
提起这事儿沈秋脸上出现莫名的神情，似兴奋似忐忑，似自信似担忧，夹杂着许多彷徨与紧张。
她的表情着实奇异，莫缘心跳不由得跟着加速，“你怎么了？”
“一月后开始吧。”沈秋没回答他的问题，“一月后，我带你练武。”
“正好等祁思语出来打饭。”她乐得眯眼。
-
这一个月沈秋都待在房内。和祁思语闭关选择在悔悟崖不一样，她觉得在自己的房间才是最好的。
被连着灌了几日茶水，识海始终稳定在还算舒适的状态。
但受伤过重加之灵力使用过度几乎让识海开裂，短期的茶水温养并不能立刻将其救回，她必须马上吸收碗砣让他们稳固。
本想利用碗砣提升一点修炼空间，现下只能用来修补了。好在有莫缘这个奇迹般的怪人，化身神农种出片茶园。
与掌门的约定兑现就在一年后。时间不长，目标又极其难实现，然而条件真的很诱人——
“你想我如何证明?”她抬眼直视掌门暗含不屑的眼。
掌门意外颔首，沉吟半晌道:“一年后的仙门大比在千谱门举办，若你能以门派第一出战，并夺得仙门修者前十，我便允你下山游历。何时离何时归皆由你自己定夺，门派会尽力助你寻道，如何?”
齐云派第一?全体修者前十?
且不说后面的前十，单门派第一已是极难。上有大师姐，下有小师弟，中间各峰百十同门各怀绝技，她如何能胜出?
撑在地上的十指用力握起，在地上抓出深深的带血的指痕。
掌门微微眯眼，狭长的眼眸更显冷漠，“怎么，接受不了?若是你没这能力，行走凡间、历经江湖、路遇恶鬼，如何能保全自身?尚且不能照顾自己，谈何追寻道?”
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咬牙，“我接受。”
掌门鼻中轻哼。
她从地上爬起，平复呼吸后踉跄往外走。
“往哪儿去?”
“师父既已入阵，炼心洞心魔便算解了。”她艰难走到洞口，遥望藏宝阁亮起的异样灯火，“而且，似乎出事了。”
说着双剑之一盘旋飞出，她急急踩上飞速离开，徒留掌门双眼瞪大怔在原地。
……
沈秋捧着碗砣盘腿修炼，房间中的灵力运转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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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的正常转为慢速，又逐步向快提升。
碗砣微不可见的变小，渐渐往球体变化。
这次的吸收不同于上次。在广源宗的时候她一个人闷在房间，闭眼黑睁眼瞎，完全摸不清白天黑夜。
这次却有人丝毫不担心会打扰她修炼，按门派规定的晨起、朝食、中饭、晚膳、夜眠的作息时间固定来敲她窗户，不仅带来可口开胃的小食和荤素搭配的饭菜、嘎嘣解闷的坚果，还附带几张小纸条。
是的，不是一张，是许多张。
“扣扣。”
清脆的敲窗声响起，沈秋缓缓睁开眼，下床走过去，中饭时间到了。
推开窗时人已经不见了，下方墙根处立着个食盒，共有五层。下四层是摆过盘的食物，上一层是小纸条。
别人写纸条或许多是问候鼓励，莫缘写的纸条更像是他的自言自语，应当是上课或闲暇时想到什么说什么。
沈秋先打开纸条。
第一条，“今天遇上祁思语了，我就知道他闭关也不老实，偷偷跑下来看祝师姐，被我逮住了。”
第二条，“这次兽语考试，我居然零分！我不服，给我个熊猫肯定满分！”
第三条，“你是不是没点蜡烛?别学别人装仙风道骨不点灯，条件哪有那么艰苦?小心近视，看不清了怎么下山玩！”
沈秋意识到自己在用神识看纸条，赶紧把蜡烛都点起来。
第四条，“加油加油加油。”
第五条，“我爷爷问我在哪里玩不回家，叫我不要太沉迷，我说我就喜欢在这儿嘻嘻。”
还“嘻嘻”呢。
沈秋无奈，却是不由自主笑起来，一口气全看完了才想起来吃饭。
最后一张正好写着，“这是第一张，记得先吃饭。”
可惜了，路上被晃得飞起来，反倒被压在了最后。
将饭菜全部一扫而空，沈秋留下小食和坚果，在桌上摆开纸笔，想了许久后才慎重落笔，写下“一切顺利”四字，这才收拾好食盒放到窗外。
走回来时她摸摸肚子摸摸脸，迟疑道:“我是不是胖了?”
-
一个月对于有些人来说转瞬即逝，对另一些人来说却度日如年。
莫缘自拜入常缘门下后虽然拥有了十一个亲师兄，但到底玄道修士少，他入门时间晚他们太多，总归不如他们之间紧密。
日子于是无聊许多。
他算着沈秋闭关的日子往后数三十天，一大早向常缘请了假，神清气爽站在沈秋房前。
路过的弟子们已见怪不怪，毕竟是因为姑娘悟道的人，做出这样的事儿不稀奇。
从清晨到正午，沈秋还没出来。莫缘来回飞奔给她送吃食，敲窗的节奏心急，可又不敢写纸条催她。
他没写纸条，沈秋也无话可说。于是莫缘每拿到食盒后掀开第一层，心里的失望便往上一层。
他长长叹出无力的气，没急着离开，在这排屋舍不远的大树下坐下，手撑着脸。
清风拂过，不知过了多久，有熟悉的气息从身后靠近。
他下意识回头，发现沈秋立在他身后，见他终于注意到她，忍着笑双唇轻启，“莫缘，今日怎么不劝学了？”
莫缘呆头鹅似的仰头看她，喃喃道:“沈秋，你好像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