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沈秋和祁思语在身边的战斗，刺客袭来的速度好似快过以往多倍，凌厉的杀意激得他背部寒意直冒。
他向后退去，手中细枝骤然被疯长出的扭曲藤蔓与绿叶覆盖，肥硕的豌豆荚挂在其上，从中间破开射出大粒豌豆。
那些豌豆堪比弩箭，轻而易举贯穿胸膛，前头两个刺客瞬间载倒。
“干得好师弟！”
师兄及时鼓励，莫缘紧咬牙关横扫细枝，让窜长的藤蔓将刺客的攻击全部挡到一旁。
第一回合胜利！
他拍拍胸脯劝心脏快些下去，继续退后保持距离。
眼见刺客就要贴上来，他双腿蹬得更欢，却突兀踩到一块不经意凸起的物件，顿时失去平衡摔坐下去。随着物件越凸越高，两条腿一条在上一条在下，令他一时之间难以站起。
刺客猛扑上来。
细枝上的豌豆荚由绿变红化为辣椒，爆出鲜艳的汁水兜头淋下。
刺客下意识捂住刺痛的眼，师兄们趁机赶来把莫缘拉出。
混乱间莫缘看向致他摔跤的罪魁祸首，竟是个书架！
外面不断有刺客和齐云派弟子追进来，空旷的藏宝阁一层机关在击打和踩踏下又开又关，摆满功法宝物的陈列柜和书架从地上一会儿升起一会儿落下。
寻意峰师兄大惊，“守门阵破了吗？没有令牌的不要进来！到外面守着！”
可到了这时谁还能听进去，个个杀红了眼。
“咱们要快些！越来越多了！”
两人无奈，快速研究阵法加入索敌之术。
仍被辣椒迷眼的刺客被莫缘一一解决，他气喘吁吁看着奋不顾身的刺客，“小心！他们要上楼！”
话音刚落墙内便响起棘轮转动的声音，四面长梯与中心旋转梯齐齐伸出，二楼入口缓缓打开。刺客们毫不犹豫紧跟一身姿矫健之人往上闯。
其中一师兄双眼微眯，面露犹疑之色，“为首之人，怎的瞧着有些眼熟?”
身侧另一师兄没听清他的话，斗志满满地大吼，“杀——”
地板与天花板同时射出半人高的粗壮铁刺，酝酿着极不稳定的灵力扎向所有人。
“砰砰砰——”
针尖扎入人体之时爆破声在体内响起，碎肉横飞。虽然已施加了索敌之术，但毕竟时间紧张做不得太好，仍有弟子被炸得皮肉绽开。
他们终于记起先前有人叫他们离开。
刺客无一活口，旋转梯上黑色尸体聚在一处堆成小山，后面进来的弟子们见状纷纷向阁外去。
“我们先到外头帮忙，都是些会耍点傀儡机关术的野路子，杀都杀不完！”
傀儡机关术?
念头在寻意峰弟子脑中忽闪。当其他弟子全部撤出后，阶梯上小山般的尸体轰然分散，领头之人遥遥独立，在他们的注视下张开双臂弹动十指。
比较完整的尸体猛然站立，抓起武器重新朝他们扑去。
师兄大惊失色，“你是闻师叔的四弟子霍无言?！”
那人嘲讽一笑，十指翻飞操纵尸体，甚至调动他们还未散去的灵力凝成法术。他自己则飞身往藏宝阁上方奔去，并间丢出灵力没入机关法阵，阻止他们发动攻击。
两个师兄压力大增，汗如雨下，“能不能把那些人再叫回来啊！”
莫缘留在这里帮不上一点忙，迈开右脚向上追去。
身后人吓得大喊，“师弟小心！这叛徒很厉害！”
没办法，再厉害也得追。
莫缘心想，如果这次自己没有代替原来本应会来的师兄出战，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艰险?
师父教过的术法一一浮现在脑海，他深吸口气，瞬间闪至那人身侧。
巨口食人花自细枝上长出，张大嘴就要将其吞下。
但那人反应极快。近乎看不见的丝线削泥般轻松绞碎食人花，随后迅速缠绕上莫缘脖颈，大力收束。
莫缘的呼吸立时变紧，千钧一发之际发动移形术撤离，可脖颈仍被划出数道细密血痕，缓缓渗出鲜红的血液。
看得令人触目惊心。
同是修玄道，傀儡机关术更注重实际效用，修习的攻击手段亦更加丰富，更何况这还是早早入门的闻师叔四弟子。
他轻蔑扫过三人，直冲最顶层——齐云派顶级秘籍所在之处。
莫缘筋疲力尽，不住喘息，“他应该是想要最高的傀儡术秘法，死这么多人也要把东西拿到，肯定要干些天地不容的勾当！”
两个师兄不再纠结用阁内阵法阻拦，被莫缘拉上移形挡在那人面前，一个手掌向下溶解长梯逼得他收起丝线御于脚下，一个以书载人，唱诀乱人心神。
莫缘复又掏出豌豆，却是通体红色，即便没打中人也会在其周身爆开，灵力动荡还带着呛鼻的味道。
霍无言咳得眼泪直流，双目熏得又刺又干，傀儡师最重要的专注细致被抛到九霄云外，脸色终于变了。
他冷笑一声，突然散开脚下丝线任凭自己坠落，抓来十几个尸体引爆灵力丢向三人，丝线圈住四方长梯把自己朝上甩去。
只是那个会移形术的修士着实烦人，拽着另外两个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不除他是不行了。
霍无言这般想着，掷出一只巴掌大小的木制人偶。人偶迅速变大长出皮肤毛发，长相身形皆同他一模一样。
他与照镜子般人偶一同抬手，所有尸体捏诀释放法术，连带着尸体身后站起的半透明虚影——那是人偶牵动的“尸体。
仅仅只是普通的攻击，三人却避无可避。莫缘还在寻找可以移动的地方，霍无言已分出一撮丝线缠上他的身躯。
师兄们大骇，一边撑起防护罩一边帮他扯线，心里疯狂祈祷能有个善战的修士察觉异常进来，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莫缘快要窒息了，面色胀红青筋暴起，一片混乱中莫名想起话本上写的“修玄道者不达境界，无异于街边野鬼，孩童亦可捉。”
这话虽夸张，但极好地解释了眼下情况。
师兄们逐渐找到这些特制丝线的结构弱点，大吼着让他撑住，输入灵力扎入破绽。
可惜来不及了。
莫缘右手颤抖着放开脖子上的丝线，忍着收缩更紧的疼痛，颤巍巍唤出张符纸。
那是常缘给弟子的移形符。不同于秘境时发放的固定点位符，这张符纸可以移形到任何没有防护罩阻挡的地方。
霍无言自然看到了，松开用完的尸体转而攻来，突破师兄撑起的防护罩直击符纸。
丝线越来越近，符纸刚刚燃起。
四人八目紧紧锁定——
“铿铿——”
红衣少女从阁外飞入，于空中翩然旋转。剑气随着她的动作一剑连一剑四散劈出，宛若冰冷月弧砍在丝线上，将其寸寸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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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眸猛地瞪大，莫缘覆手攥灭符纸，喉中嘶出沙哑的呐喊——
“沈秋！”
两个师兄赶忙抓开他脖颈上散落的细线，莫缘却再也等不及，用尽全身力气摆动双腿接近空中之人。
沈秋面容苍白如纸，缓缓落在旋转长梯上休息。
霍无言口唇溢血，本命武器被破伤他太深，更令他清傲的自尊被狠狠践在泥里。
他不死心地重新抬手，浑厚的灵力陡然升腾。
沈秋感到几根丝线朝自己探近，嘴角微不可见地一哂。
是瞧她像将死之人，觉得轻易能操控她，还是自信到觉得自己能控制活人?
她竖起手掌制止莫缘的靠近，闭上眼轻轻呼出口长气。
莫缘心急如焚停下脚步，看着她发丝开始飞舞，恍若回到秘境面对同心红王之时，眼圈不可抑制地越来越红。
无形的灵力喷涌而出，藏宝阁内空气轰鸣，剧风横冲四撞。
两个师兄启动机关摁回所有藏宝。
两道灵力猛烈撞在一起。沈秋睁开双眸，与满目震惊的霍无言对视，旋即脚尖一蹬。
霍无言眼睁睁看她贴到面前，勉力掷出更多木偶抵挡。
可那些木偶在沈秋面前犹如枯木，还未生成便被劈成碎屑。
傀儡师近战对上剑修更是毫无胜算可言，一招都没接下就被她用剑柄照着面门敲晕。
持续一晚的战斗总算结束，阁内空余四人混乱的呼吸。
沈秋以剑撑地虚脱跪下。
莫缘实在太过急切，跑着跑着滑跪过来，手碰上她的衣服后又惊得退开，剧烈颤抖起来。
眼眶再也圈不住，泪水哗哗往下淌。
他看清了，这哪是什么红衣，分明是浸透了的血。
他早猜到的，被突然丢去炼心洞的人怎么会来得及穿上红衣。
莫缘觉得方才被霍无言勒住的窒息都比不过现在的难受，一抽一抽哽咽得难以说话。
“你这是……怎么了呢……”
他托起沈秋半闭着眼的脸，发现有血从她鼻腔和耳朵里流出，不知所措地用衣袖擦拭。
“师兄！师兄！救救她！她流血了！”
师兄们快速翻找储物空间里的丹药，全部掏出放到莫缘手边，莫缘便找修复灵力易于吸收的给沈秋喂进去。
但沈秋伤势实在过重，师兄再掏不出更多，只得到藏宝阁外寻找腾得出手的药修。
“你的茶叶呢沈秋?沈秋！”
沈秋没能回应他，原本半合的眼皮全部闭上，意识陷入混沌。
过了许久许久，师兄仍没回来，想传别出去却怕彻底把人折腾没了。
莫缘迷茫又痛苦，握住沈秋冰凉的手，将额头与她相贴。
“沈秋，你快起来护好自己的识海。”
“识海没了你怎么修炼?你都还没找到自己的道。”
少女平日深埋在眼里的不甘神色在脑海中久久放映，莫缘哭声压抑回荡。
“沈秋，话本里什么也没有，但那又怎么样呢？你明明也是个鲜活的人。”
“你快起来吧，再睡下去真的只有那个结局了……”
药修弟子随两个师兄匆匆赶来，刚踏入却被眼前景象震得说不出话。
一圈圈翠绿的波纹以莫缘为中心向外荡开，他怀中之人惨白的脸正慢慢恢复血色。
“这是，悟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