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店影视城
正午的日头毒得很，明晃晃悬在头顶，晒得摄影棚外的水泥地都腾起一层扭曲的热浪。
灼华懒洋洋地窝在一把咯吱作响的折叠椅上，整个人几乎要陷进椅背那层薄薄的帆布里。宽大的草帽檐压得很低，堪堪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线条精致的下巴尖儿。
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群演统一T恤松垮垮的，更衬得她瘦，像根没晒够太阳的细豆芽。
她手里捏着半根快化掉的老冰棍，有一搭没一搭地舔着，甜丝丝的凉意滑过喉咙，驱散了几分由内而外的燥热。
这身子骨，比起她当年在九天之上锤炼出的神躯，真是脆得跟纸糊似的，晒一会儿就头晕。
灼华在心底悠悠叹了口气。
十几万年啊，弹指一挥间。从凡间小修士一路摸爬滚打到执掌一方的灼华仙君，再轰轰烈烈地在那场毁天灭地的神魔大战里耗尽神力，拉着魔族那几个老不死的同归于尽……
本以为尘埃落定，魂归天地，没想到眼睛一闭一睁，竟回来了！这个车水马龙，平安祥和的世界。
只是，灼华看看自己识海里的随身空间，几乎没剩多少灵气了，这副身体也有些弱不禁风。
神力？到还剩下三成，聊胜于无。空间？里面除了角落里堆着点当年随手丢进去、如今看来连凡铁都不如的“破烂”材料，空得能跑马。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这空间还能用，勉强当个随身仓库。
至于眼前这“剧组”？
灼华咂摸着嘴里冰棍的甜味，感受着周围乱哄哄的人声、刺鼻的汗味、还有不远处那几台黑乎乎对着人拍的机器……嗯，挺新鲜。
比起神界那些动辄移山填海、斗法斗得天崩地裂的日子，眼下这顶着大太阳、穿着廉价戏服、排队等着被吆喝来吆喝去的“群演”生涯，啧，倒也算……返璞归真？
毕竟做了十几万年的神明，早就习惯了那样挥手间翻云覆雨的日子，猛地一回来，还是自己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娱乐圈。
挺好。
她眯了眯眼，像只晒饱了太阳的猫。打打杀杀十几万年，骨头缝里都透着累。如今这身份，无牵无挂，无人知晓，正好乐得清闲。
偶尔撞上点这个世界的“玄学”小麻烦，权当活动筋骨解闷儿了。比如上个月那个半夜在城中村乱飘、差点吓死几个晚归打工仔的白影子老鬼，就被她顺手往空间角落一塞，这会儿估计还在里面怀疑鬼生呢。
灼华正惬意地盘算着收工后是去吃街口那家新开的麻辣烫，还是试试旁边号称祖传手艺的牛肉面，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和年轻干净的嗓音钻进了耳朵。
“李哥！李哥！您看这场落水戏，我能不能……能不能再试一次？刚才那个挣扎入水的镜头，我感觉情绪还是没完全到位，有点浮……”
灼华懒洋洋地掀起一点草帽檐，循声望过去。
不远处，一个穿着同样廉价、湿透了的白色古装戏服的青年，正拦着个一脸不耐烦的副导演，急切地说着什么。
他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一缕缕贴在饱满的额角和线条分明的脸颊上，水珠顺着下颌线滚落，滑过修长的脖颈，没入同样湿透的衣领。
那张脸，年轻得过分，被水汽浸润过，更显得眉目如画。鼻梁高挺，唇形清晰，此刻因为焦急和恳切微微抿着，透着一股子执拗的认真劲儿。
最抓人的是那双眼睛。很大，瞳仁是偏浅的琉璃色，在正午炽烈的阳光下，干净得像山涧里刚融化的雪水，清澈见底，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恳求和一种近乎燃烧的专注。
灼华叼着冰棍的动作顿住了。
那青年还在急切地解释：“我知道剧组赶时间，就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能更好！李哥，求您了！”
他微微弯着腰，姿态放得很低，但脊梁骨却挺得笔直，那股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劲儿，几乎要从那身湿透的戏服里透出来。
副导演被他缠得没法，又看他确实拼，挥了挥手，像赶苍蝇：“行行行！陆骁你小子真是……服了你了！赶紧去准备！最后一次啊！再耽误大伙儿收工，晚饭你请！”
“谢谢李哥！保证不耽误！”
叫陆骁的青年瞬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笑容极具感染力，仿佛能把头顶的烈日都融化几分。他用力鞠了个躬，转身就朝着不远处那个巨大的蓝色方形人工水池跑去，脚步轻快得像只找到方向的小鹿。
灼华嘴里的老冰棍彻底忘了舔，化开的糖水顺着木棍流到指尖，黏糊糊的，她也浑然不觉。
活了多久了？十几万年？记不清了。
漫长的岁月里，见过无数仙姿佚貌、气度不凡的神君仙尊，也见过无数惊才绝艳、傲视群雄的人间俊杰。心湖早就成了一片古井，别说波澜，连水纹都懒得漾一下。
可就在刚才，那个叫陆骁的小青年，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用那双亮得惊人的琉璃色眼睛看过来，带着不顾一切的真诚和执拗恳求时……
灼华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
咚。
一声沉闷而清晰的跳动，隔着薄薄的T恤布料，结结实实地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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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草帽的阴影下扑扇了两下，像受惊的蝶翼。万年铁树……开花了？
灼华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着，牢牢黏在那个奔向水池的白色身影上。陆骁跑到池边，立刻有两个工作人员上前，动作麻利地开始往他身上绑威亚钢丝。
那钢丝看着细，勒在湿透的薄薄戏服上，肯定硌得慌。陆骁微微蹙了下眉，但很快又舒展开，配合地抬起手臂，嘴里还跟工作人员说着什么，大概是在沟通待会儿的动作细节。
他侧脸的线条在强光下显得格外利落，鼻尖上还挂着一颗将落未落的水珠，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轻轻颤动。
灼华看着那颗水珠，心头那点陌生的、细微的痒意又冒了出来，比刚才更清晰了些。
“各部门准备——！落水戏第三场第二次，Action！”
导演粗犷的喊声透过扩音喇叭炸响，瞬间盖过了片场所有的嘈杂。灼华收回按在心口的手，指尖无意识地在沾了糖水的木棍上捻了捻，目光却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水池方向。
水池里特意布置过，模拟深潭环境，水色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深蓝浑浊。陆骁身上绑着威亚，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了。
方才的清澈和恳求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濒临绝境的惊恐和徒劳的挣扎。他整个人被威亚吊着，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猛地向后栽倒，“噗通”一声巨响，狠狠砸进深水区！
水花四溅！
灼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砸下去的力道……看着都疼。
水下的镜头需要特写。陆骁整个人没入浑浊的水中，威亚吊着他，让他悬停在接近池底的位置。
他紧闭着眼，四肢在水中奋力地、却又显得无比徒劳地划动、蹬踹，试图摆脱无形的束缚，想要挣扎着浮出水面。口鼻处不断有细密的气泡涌出，他的表情因为窒息而扭曲，带着真实的痛苦，那份挣扎的绝望感透过浑浊的水体，竟也清晰地传递出来。
“好！挣扎再激烈点！对！就是那种快淹死的感觉！”导演盯着监视器，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灼华坐直了身体。她强大的神识几乎本能地铺开，瞬间笼罩了整个水池。
水下的情况在她“眼”中纤毫毕现——浑浊的水流，陆骁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抽搐的肢体，还有……那几根本该匀速将他从水下拉起的威亚钢丝，其中一根似乎卡住了某个滑轮！
导致他整个人被一股不均衡的力量死死拖拽着，不仅无法按计划上浮，反而在一点点朝着更深的池底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