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向晚词呆了一下,朝前走了两步,干巴巴地说:“不会。”
听到这种回答,荀令不由抬起头来扫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看谱。
他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向晚词却从他平静的目光中读懂了他的意思,不会吃人你站那么远。她又朝前走了几步,走到书案前,还是隔了一点距离。
荀令也没理会她,把旁边的琴拿过来放在膝上,试着拨弄起来。他弹的是一张伏羲式的琴,琴身是桐木所制,音色甚是清亮绵远,但琴音断断续续,不成曲调。
见他在试弹曲谱,向晚词欲言又止。
荀令没抬头,却像是洞察了她的心思,便说:“想说什么直接说。”
“胡笳能吹出来的音,琴是弹不出来的。吹胡笳的时候主要靠的是喉音和管音配合,琴是模仿不了这种配合的。”
“喉音和管音?”
向晚词解释了一下,这是她娘教她的词。她只从娘那里听说过,没听别人说过。
胡笳是用扎拉特草的草杆制作的,制作相当简单粗糙,把一节合适的草杆掏空后,在上面开三个孔,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不像一般的箫笛,会有专门的吹孔或笛膜来辅助吹出声响。
想要吹响胡笳,就得靠吹奏的人用本身发出的喉音去带动草杆发音,因此吹胡笳的难度与吹箫笛不可同日而语。喉音的发音方式比较特别,很多人都学不会。这样的音,想要用琴模仿出来是做不到的。
听完解释后,荀令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拿起旁边的笔,在纸上写下一段谱。写完后,他把谱递给向晚词,问:“这个能不能吹?”
向晚词接过来认真看着,他也写得一笔好字,不是时下流行的什么字体,如莲花出水,明月开天,雾散金峰,云低玉岭,自成一格。
一看,向晚词就看出这段谱是一首古曲的残谱,他写的只有其中一段,余下的都没有。
她马上说:“这个能弹不能吹。”
她早试过了,不仅用胡笳吹不出来,用箫笛也不行,用琴弹倒是可以。
闻言,荀令把琴往前一推,指了指琴。
向晚词走上前去,把琴放在书案上,坐好,开始弹那首古曲。
琴音响起,乍闻如毫无章法的疾风迅雨,仔细聆听又别有关窍,于密不透风的急鼓繁弦中隐隐透着每况愈下的曲折顿挫,给人一种耿介不平、积郁幽忿的感觉,一点也没有琴曲该有的中正平和。
荀令闭目聆听,手指在书案上轻扣,敲击声与琴音融合,恰到好处。
果然,昨天我没听错,就是郁郁不得志。
向晚词一边弹琴,一边想。
荀令微微皱眉,扣书案的手重了些,发出一声重音。
“专心。”
向晚词吓了一跳,琴音一顿,又继续响起。这回她不敢再分心了,认真弹着。很快,荀令写的那段曲谱就弹完了。向晚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继续弹下面的。
荀令却听出了她琴音中的犹豫,睁眼望向她,目光并不锐利,却能洞彻人心。
“你知晓下面的谱?”
向晚词点头。
“继续。”
向晚词只好接着弹,后面一段谱是她自己整理残谱后再补全的。她爹娘都看过曲谱,说她只补出了两成原曲的意蕴,离原曲本该有的水准还差得远。
荀令听着听着,眉头渐渐皱起。听了一段后,他扣了一下书案,道:“停。”
向晚词马上停手了。
“这是你补的?”
“是。”
荀令了然,果然,一个自小就被爹娘护着长大、不知愁滋味的姑娘,是作不出原谱那种感觉的,能弹出那种韵味就不错了。
“把原谱写下来。”
向晚词提笔,很快就把原本的残谱写了出来。
等她写好,荀令把笔接过去,在残谱上开始补曲。他擅弹琴,却不擅作曲,以前也曾尝试过补全这首古曲,都不能补得让他满意。
向晚词擅弹也擅作,但她没有那样的遭遇和心境,作不出和原曲意蕴一致的曲调。
荀令补残曲时,向晚词就在一旁看,不知不觉就靠近了一些。时近黄昏,夕阳照在两人身上,泛出一片霞色,将两人照得璀璨生辉。
荀令涂涂改改,一遍遍推翻重来,太阳都快落山了,他还没补出几句满意的谱。向晚词早就饿了,又不好意思说,只能在那坐着等。荀令一门心思沉浸在曲谱中,没发觉天色渐晚。
等侍卫来掌灯的时候,荀令才惊觉居然已经到了晚上了,他朝向晚词望去。她正规规矩矩在那坐着,见他看来,忙端正坐姿,背挺得笔直,比学堂里最守礼的学生还要端正。
见她如此,荀令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放下笔,道:“回去吃晚膳吧。”
一听这话,向晚词顿时眉开眼笑,轻快地应了一声。
“明日下午再来。”
“啊?”向晚词的声音垮了下来。
她看着荀令,小心翼翼地问:“明天,我想回家,可不可以换后天?”
闻言,荀令才想起,明天是归宁的日子。沉默片刻,荀令说:“可以。”
向晚词立刻高兴起来,起身施礼离开。
荀令坐在那里,看着她走远。灯火映照下,她像只自在的燕子,穿梭在夜色中,给沉寂的荀府带来了不属于这里的轻盈悠然。
吴代来找荀令的时候,他仍旧望着远处。
吴代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冷茶。等荀令望向他时,他才开口:“事已办妥。”
“知道了。”
“延之,你还要称病多久?你不在,他们可有些顶不住了。”
“不急,再过些日子。”
吴代刚想说些什么,瞥见书案上的曲谱,就拿起来看。看到上面的雁体,还有荀令多次涂改的痕迹,吴代沉默片刻,问:“延之,你今天下午就是跟你那新夫人待在一起的?看这修改的次数,怕是一下午都待在一起吧。”
荀令看了他一眼,没回答,默认了。
这时,吴代又看见了另一页曲谱,上面只有雁体。他又拿起那页来看,不由眼前一亮,拿过旁边的琴来试着弹奏。弹了一会儿,连一段连续的音都弹不出来,他只好停手。
“延之,这是什么乐器的曲谱?”
“胡笳。”
“胡笳?那向家姑娘会这个?还真是稀奇,吹得怎样?不用说,能让你专门喊来吹奏写谱,肯定是很不错的。”
“是不错。”
“你也会夸人了,胡乐署的那帮乐师都被你嫌弃了多少回了,难得难得。不对,她一个自小生长在京城的姑娘怎么会这个?”
吴代仔细回忆,没等他想起来,就听见荀令的声音。
“她娘是云门关人,二十四年前来的京城。”
“对,对,还是延之你记性好,我看过就给忘了。真是巧,偏偏皇帝给你选的夫人就会胡笳……”说到这里,吴代顿了一下,“不会是专门挑的吧?就因为这姑娘会胡笳,才特地从犄角旮旯里把她挑出来?要投你所好。”
“皇帝知道我喜胡笳?”
“不太可能,除了我,也没几个人知道你有这爱好。即便知道,专门去找会胡笳的京中适龄女子也不太可能。毕竟会胡笳的人少之又少,天眷国都少有,京城会胡笳的官家小姐我以前都没听闻过,傻子才会专门去找这种人。那就不是专门挑的,是巧合了,可真巧得很。”
说到这里,吴代叹气,说:“延之,你到现在还没有娶妻的念头?真想这么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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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令不答,不答就是默认。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人是要向前看的。”
荀令还是不答,吴代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算了算了,吃饭吧,你这一下午肯定都想着曲谱去了,一定还没用膳。”
两人走下小楼,逐渐远去。暮色深沉,小楼与暮色融为一体,再也看不见。
——
新婚第三日,向晚词很早就醒过来,连早膳都没吃,就赶着最早的开城门时间出城回家去了。
荀令在用早膳的时候,就听到白管事来禀告。
“相爷,向家那边已经派了暗卫去监视,是否要保护向老爷和向夫人?”
“若有人出手掳劫他二人,要阻止,若要杀他二人,不必阻止。”
“是。”
——
终于回家一趟,向晚词放下心来了。
父亲说魏房牙那里刚好有皇城的宅子要租,皇城司户所那边也答应了给他们更改户帖,让他们搬到皇城里去。堆在隔壁的聘礼,也经由以前的同僚介绍,当给了华国舅开的当铺,给足了价钱。
这些事都有着落,过不了几日,爹娘都能搬到皇城里来。新租的宅子离荀府不远,她就可以时时去了。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回到荀府时,向晚词就很开心。第二天被叫去吹胡笳的时候,吹得更得心应手了。
之后一连数日,向晚词都被荀令叫去吹胡笳。因为荀令准她自由出入,爹娘又搬到了皇城里来,她时常都可以见到爹娘,被叫去吹胡笳的时候她就没了不愿意,让吹什么就吹什么,还作出了不少新曲子。
荀令也很满意,能时常听到符合他心意的胡笳,还能时不时听到新曲子,又能让写曲子的人改曲子,改到完全符合他喜好为止,他自然很满意。
而且吹胡笳的人只是想时常回家,这么一个对他来说无足轻重的要求完全可以满足。
——
坐在阁楼上听胡笳的时候,荀令不由想,这一桩御赐的婚事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这段时间以来,他天天都能听到想听的胡笳。
可惜,他不能有这么明显的把柄攥在政敌手中,这样的日子不能长久。
——
吹完今日份的胡笳后,向晚词照例行礼走人,回到自己住的院子中做自己的事。
这些天来,她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偷盗物品,就等着找到合适的时机下手,让自己能被人家抓得人赃并获。回房后,她把整个计划复盘了几遍,确定好每一个步骤后,她才去睡觉。
然而这一夜她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计划,根本睡不着。次日起来,整个人都憔悴了几分。
下午在藏书楼四楼写谱时,向晚词一边写着,一边给自己鼓气。她选中了三楼里的东西,准备等下走的时候就悄悄把东西带走。她从未做过这种事,实在很紧张,落笔的时候字都带上了几分颤抖,与往日的飘逸自然大相径庭。
荀令看到了,不由皱眉,刚要开口,却发现她已经停笔了。
味道,奇怪的味道,向晚词闻到了一股十分奇怪的味道。她到藏书楼已经很多次了,往常从没闻到过这种味道,就在刚才这种味道出现了,把正处于十分紧张状态的向晚词都熏醒了。
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向晚词抬头朝味道传来的方向看去。那处就是房梁,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可味道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向晚词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发觉那里有什么不对劲。她干脆拿起桌上的镇纸,朝房梁处扔过去。镇纸还没扔到,房梁处忽然凭空出现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青烟般朝荀令飘来,瞬间就飘到他面前,一剑刺去。
“小心!”向晚词惊叫,用力推了书案上的琴一下,琴朝影子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