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唐思意和秦晏终于完成了新方案的雏形。
王总准时到来，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会议室里，唐思意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解这个仓促间诞生的创意。
出乎意料的是，王总的表情逐渐由阴转晴，甚至在某些环节露出了微笑。
“有意思。”提案结束后，王总摸着下巴说，“果然还是传统路线更对我胃口。灵犀和甘露源以为抄袭就能赢？哼，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创意！”
送走王总，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唐思意长舒一口气，差点瘫在椅子上，连续九个小时的精神紧绷让她精疲力尽。
她看着秦晏，想起之前，他们刚认识那会儿，他还是象限广告的创意总监时，也曾一起这样并肩作战过。
那是一个政府公益项目。
T市政府大楼的会议室里，空调很凉，却驱散不了空气里的火药味。
唐思意将U盘插入电脑，投影屏上立刻跳出一组数据。
“中国北方人均水资源量仅为全国平均水平的1/4。”
她指尖轻点触控板，画面切换成一条短视频：干涸的河床、龟裂的土地，最后定格在一只空荡荡的玻璃杯上。
“我们建议发起‘一杯清纯的水’挑战赛，让用户拍摄自己一天只用一杯水的场景，配上节水小技巧，在短视频平台传播。”
她声音清亮，目光扫过评审席，却在最后一排撞上一道熟悉的视线。
秦晏。
他靠在椅背上，指尖转着一支钢笔，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等她出纰漏。
果然，她话音刚落，他就开口了。
“创意不错，但数据支撑太弱。”他站起身，西装袖口下的腕表泛着冷光，“短视频挑战赛的参与度很难量化实际节水效果，而且——”
他敲了下键盘，大屏上立刻跳出一组对比图表，“去年类似活动的转化率，连预期目标的30%都没达到。”
唐思意攥紧了手中的笔。
又是这样，每次她提出感性创意，他就要用数据砸场子。
“节水不是数学题，秦总监。”她微笑，眼神却锋利，“如果只看数据，那公益广告干脆全改成Excel表格好了。”
会议室里有人低笑，评审席上的领导咳嗽了一声。
“两位。”政府项目负责人敲了敲桌子，“我们时间有限，不如这样——象限负责数据建模和效果监测，创界负责创意执行和传播，联合提案，如何？”
唐思意和秦晏同时转头看向对方。
空气凝固了一秒，他先开口，“……行。”
她扬起下巴，“没问题。”
凌晨一点，创界星河的办公区只剩唐思意一个人。
她盯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一杯水挑战赛”的脚本已经改到第七版，可数据模块还是不够直观。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伸手去够咖啡杯，却发现已经空了。
“数据可视化不是这么做的。”
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她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秦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
他扫了眼她的屏幕，眉头微皱，“你还在用传统转化率模型？节水行为的长期影响得用动态追踪算法。”
唐思意瞪他：“你大半夜跑来就为了批评我的Excel？”
他没接话，只是从笔记本包里抽出一个U盘，插进她的电脑。
“象限的水资源数据库，包括华北地区过去十年的用水习惯变化。”
他俯身，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屏幕上立刻跳出一组动态图表，“这样更直观。”
唐思意愣住了。
他的呼吸近在耳边，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咖啡苦涩。
想来，他咖啡也没少喝。
他总是这样，前一秒还在提案会上怼得她哑口无言，后一秒却默默帮她修好了崩溃的PPT。
是竞争对手，也是合作伙伴。
“……谢谢。”她小声说。
秦晏直起身，镜片后的目光深了几分，“我只是不想明天汇报时被你拖后腿。”
她翻了个白眼，却忍不住笑了：“放心，数据再漂亮，没个好故事也白搭。”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我是来接你下班的，可以走了吗？”
“可以。”
一周后，联合提案现场。
唐思意站在台上，身后的大屏播放着他们共同打磨的方案。
“一杯水”挑战赛的短视频样本、用户参与激励机制、长期节水行为追踪模型……
数据与创意完美融合。
“我们不只是呼吁节水，更是让每个人意识到，每一滴水，都值得被珍惜。”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台下掌声雷动。
评审席上的领导满意地点头：“两家公司合作的效果，比单独提案强多了。”
散会后，秦晏在走廊拦住了她。
“你的故事讲得不错。”他语气平淡，却递过来一杯冰美式。
唐思意接过，杯壁上凝着水珠，凉意渗进指尖。
“你的数据也很漂亮。”她喝了一口，眉头微挑，“糖放多了。”
“上次没加糖，可你喝了一口却皱眉了。”镜片后的眼睛却带着淡淡的笑意，“现在我记住了，咖啡要少糖。”
她怔了怔，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斜照进来，落在他肩膀上。
光晕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恍惚间，她听见他轻声问：“唐思意，我追了你这么久……”
声音很轻，却像石子投入静水，“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她抬眸，举起咖啡杯轻轻碰了碰他的杯子，“有。”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心脏重重一跳，像一滴水落入沉寂已久的湖心，荡开的涟漪一圈圈扩散，惊醒了那些沉睡在心底的、未曾言明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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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休息吧。”秦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今天表现得很好。”
唐思意转头，发现秦晏的脸色异常苍白：“你还好吗？”
“没事，有点头疼。”他勉强笑了笑，“可能是这几天工作连轴转累到的。”
唐思意起身，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很烫：“你发烧了！”
“小问题。”秦晏收拾文件，“你先回去……”
唐思意按住他，“你好好休息会儿，我去买药。”
唐思意冲下楼买了退烧药和体温计，回来时发现秦晏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眼镜歪在一边，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散落在额前，看起来异常疲惫。
唐思意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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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脚地放下药，找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
正准备离开，秦晏的私人笔记本的屏幕突然亮了，弹出新邮件提醒。
她无意中瞥见发件人是“上海子公司的HR”，标题是“总经理职位确认”。
犹豫了一下，唐思意点开了邮件——是一封确认函，写明秦晏即将调往上海子公司任职。
他要离开深圳了？
她转身要走时，余光瞥见抽屉里倒扣的相框。
她记得这个相框，秦晏上任创界创意总监那天，它就倒扣在办公桌面上。
鬼使神差地，她轻轻翻过相框。
呼吸蓦地凝滞。
二十岁的自己正从照片里朝她微笑。
鹅黄色的连衣裙，微卷的长发松松扎成马尾，她站在台上，阳光透过梧桐叶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这是大三那年室友送的生日礼物。
她想起来了——2019年11月7日，她就是穿着这条裙子去参加创意人广告大赛，在演讲台上紧张得手心冒汗。
而秦晏家的门禁密码，正是20191107。
原来他记得。
记得初遇那天的阳光。
记得她裙摆的颜色。
记得所有她被时光冲散的细枝末节。
她把相框轻轻地放回了原位，眼眶有些发热。
她不解地看着此刻睡得晕沉沉的秦晏，表面冷静自持，竟把温柔藏得这样深，又这样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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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思意买了药回来，秦晏还在睡。
她放下退烧药和温水，回到工位后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
想到秦晏即将调任的消息，胸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块。
她强迫自己投入工作，用两份宵夜和堆积的文件麻痹思绪。
直到秦晏推门而出，脸色有些苍白，但看起来没那么疲惫了。
“感觉好些了吗？”她迎上去，递过一杯还散发着热气的姜茶，“喝点姜茶。”
秦晏接过杯子，“谢谢。”
“曼曼订的盒饭凉了，我买了楼下餐厅的炒饭……”
“我现在没什么胃口，先回家。”秦晏突然说，“你帮我开车。”
夜色在挡风玻璃上流淌。
唐思意终于忍不住问出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那张照片……为什么是我？”
秦晏望着前方蜿蜒的路灯，声音很轻：“以前我觉得‘命中注定’都是骗人的。”
他转过头，眼底映着流动的灯火，“直到遇见你，我才明白什么是''非你不可''。”
他要的爱情，不过是在万千个平凡瞬间里，一次又一次地确认：是的，就是这个人。
也只能是这个人陪自己共度余生。
路灯的光斑在车窗上连成星河，唐思意紧紧地握着方向盘。
她开心地笑着，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酸涩。
秦晏的爱像盛夏正午的阳光，炽烈得让人无处躲藏。
她贪恋这份温暖，可他即将调回上海的消息，像一盆冰水浇在滚烫的心上。
两千公里的距离不是一句承诺就能跨越的鸿沟。
她的根深扎在这座城市，父母、朋友都在这里，每一条街巷都刻着记忆的年轮。
她无法像拔起一株植物那样轻易离开。
成年人的爱情里，什么都要讲究分寸和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