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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牲醴(16)

作者:勠力燃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在医院病得最重的时候,杨媞发烧发昏迷了过去。


    昏迷中,她在脑海里闪回了无数的画面,都是她和陆曜之甜蜜的时刻,尽管身体发着高烧,可是她还是在梦里,甜蜜地笑了出来。


    当杨媞的高烧终于褪去,她吃力地从病床上起来,然后翻开终端,陆曜之那栏的消息空空荡荡。


    杨媞此时高烧好了一些,她捂着额头,下定了决心。


    这是她的爱情,她的人生,无论如何,她都要当面狠狠质问陆曜之,然后再扇他一巴掌!


    ————


    “所以你的计划就是故意激怒她?”


    陆曜之:“是啊,她肯定会过来质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就让她来吧,她肯定能感受到,最深的绝望。”


    “你是想毁了她?”明世涟不动神色地翻了个白眼:“如果人家就是要来撒泼怎么办?”


    “那她来撒泼啊,我可从来没公开过她。”陆曜之耸肩:“到时公关一买,社交媒体铺天盖地地说她是个水军,那么到底是谁赢呢?”


    这就是有钱人的能力,他们想要压死一个人,轻轻松松。


    明世涟没说话,陆曜之:“你同情她?”


    明世涟:“没有啊,我觉得你是个很厉害的人,没想到陆少不但会经商,公关也是一把好手。”


    陆曜之:“我约她来酒店门口.......待会她来了,那么请你配合我一下。”


    说罢,陆曜之突然挽住明世涟的胳膊,大大方方把她往门口带。


    明世涟这才注意到酒店门口有许多记者,她震惊地转头看向陆曜之:“你要做什么!”


    “官宣我真正的女朋友。”陆曜之抓紧明世涟的胳膊,把她不动声色地往自己身上拖,营造出恩爱的模样。


    明世涟被抓得动弹不得,她从小就是大小姐的贵族教育,根本没有干过重体力活,身高一米七多的她力气还不一定有一米六不到的杨媞大,被陆曜之一个成年男子控制太容易了。


    明世涟压低声音:“你先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


    陆曜之:“你不觉得很好玩?”


    明世涟眼神游移:“我不太能应付得来这种场合……难道你是想营造出两女争一男最终我胜出的场景?”


    她简直要为陆曜之的想象力鼓掌了,一个人怎么能这么会演戏,还这么给自己加戏!


    明世涟转移视线,果然,在记者人群的尽头,真的站着一个瘦小的女人。


    她其貌不扬,皮肤黝黑,但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漫延。


    是杨媞,她果然来了。


    杨媞此时已经被愤怒和悲哀两种情绪攫住,以至于她看见陆曜之挽着另外一个女人时,她甚至失去了行动和反应的能力。


    她心跳如鼓,咚咚作响,酒店门口记者的喧闹什么的都对她没用了,她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脑子里崩断的弦。


    她冲了上去,打了陆曜之一巴掌。


    杨媞常年做体力活,力气还真不小,这一巴掌几乎把陆曜之的脸打别过去,陆曜之捂着脸看着杨媞,突然笑了出来。


    “你是谁啊?”陆曜之问。


    杨媞震惊地看着他,然后陆曜之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谁?”


    杨媞浑身发抖,周围都是记者,都是摄像头,她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了一个小丑。


    “我女朋友是这个,好吗?”陆曜之揽过明世涟:“你又是哪来的?”


    杨媞声音发颤:“陆!曜!之!”


    明明我才是你的女友,明明我才是和你相恋四个月的女孩啊!


    这四个月我殚精竭虑要讨好你的欢心,我甚至放弃了考试,我放弃了提升自己的机会,我开始去学我从未涉足的美妆领域,我开始打扮,我开始学习如何娇柔的说话……可是今天你告诉我,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陆曜之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我记得你,之前阿涟去的一家美容院有你,我经常去那家美容院接我的阿涟。”陆曜之垂眸:“你不会以为,造我的黄谣傍上我,就能荣华富贵了吧。”


    周围的记者发出一片嘘声,长枪短炮的摄像头对准杨媞拼命拍,杨媞几乎无法抵抗——这是大庭广众下的羞辱。


    “我的女朋友,名叫明世涟。”陆曜之侧过脸,温柔地看向明世涟,然后用力拥紧了她。


    “我们已经认识了十余年了……可是她始终对我不甚兴趣,我没办法,我买下了她的企业,只要你永远成为我的陆家人。”陆曜之突然跪下来,对着明世涟举起手中的戒指:“阿涟,你愿意嫁给我吗!”


    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大家都为陆家大公子的浪漫爱情而感叹,想想看,一个深情多金的美貌贵公子,他深深迷恋于和他门当户对的女人多年,此时却有一个企图捞金的穷酸小三却想上位,但最终打不过男女主真挚的爱情——这是一个多么美丽、动人、坎坷的爱情故事!而且最后还happyending了!


    相比之下,杨媞就是一个小丑,一个毫无能力的小三,是男女主爱情的衬托罢了。


    杨媞浑身发冷,她想尖叫,她自以为的爱情,却最终成为了别人的垫脚石。


    熙熙攘攘的哄闹中,十几只话筒捅到她嘴边,记者争先恐后地问:“请问你亲眼见证了陆少的爱情,你有什么感想?”


    可他本来是我的男朋友啊!


    杨媞泪流满面,她被记者推搡着,簇拥着,挤挤挨挨地远离了陆曜之,看着他对另外一个女人下跪,和另外一个女人接吻。


    她现在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个“捞女”,一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却最终失败的小丑,从此以后,别人在茶余饭后把她的失败和陆曜之的浪漫爱情相提并论,成为一个反面教训。


    然后整个南淮的新闻爆炸了,陆曜之可是陆家的公子,未来的陆家继承人,他的八卦足够养活全南淮所有的娱乐新闻。杨媞打码的照片也被送上了热搜,人们津津乐道于这个“失败的捞女”,舆论跟随着陆曜之走,杨媞的呐喊和辩解被无情地碾碎。


    “天呐,她就是哪个想上位的灰姑娘吗?”


    “我呸,灰姑娘好歹也是贵族,你看看这女人的穷酸样,她配得上陆曜之一点?”


    “啧啧,不劳而获……”


    而雅蒂也开除了杨媞,理由是“承受不住舆论压力”。


    杨媞的生活彻底陷入了绝望,她没有收入,也没有了名声,她现在一无所获。


    她被赶出了雅蒂的宿舍,她此时在街头流浪,身边车水马龙,霓夜流金,可是这些繁华与愉快都与她无关,她是这个城市的最底层,她一无所有。


    杨媞看到一栋废弃的烂尾楼,它也孤零零地矗立在广厦之间,和杨媞一样都是被抛弃的。


    杨媞缓缓走上楼梯,她来到天台,一阵风吹过,万千繁华净收眼底。


    此时陆曜之在干嘛?他肯定在豪庭大酒店那奢华的大酒店里,端着酒,在金碧辉煌间,和他的新女友接吻吧。


    他的生活就是如此优渥,所以他从来不会看底层一眼。


    杨媞站上墙,脚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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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只要她跳下去,一切痛苦都结束了。


    什么谣言、什么财富、什么哀伤,都和她无关了。


    那陆曜之还会想起她吗?


    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和他的妻子缠绵时,会想起她这个卑微的前女友吗?


    杨媞闭上眼睛,阻断了泪水。


    可神奇的是,当她闭上眼睛,感受高楼上的风时,闪回在她脑海里的,并不是陆曜之,而是童年的回忆。


    杨媞想起来她那不被疼爱的前二十年人生,她刚出生时,父母嫌弃她是个女孩,她去度假区应聘时,别人嫌弃她太穷,她嫁人时,丈夫又嫌弃她太贵。


    她这一生都如此悲苦,以至于她不断地想渴求爱,她原以为,被爱,就会得到拯救。


    难道不是这样吗?小说、电视剧、神话传说、人们口耳相传的故事里,女人只要得到疼爱她的丈夫,她就什么都能好起来的,不是吗?


    可是她无数次地求爱,却又一次次被伤害。


    杨媞回顾她这二十年来的人生,哪一次脱困是因为被爱的?


    她摆脱了父母的压迫是因为她可以独立挣钱了,她摆脱了丈夫的暴力是因为她逃婚了,她摆脱了老板娘的压榨是因为她跳槽了——她既没有获得过父母的疼爱、丈夫的宠爱、老板的器重,她能脱困,都是靠她自己。


    杨媞竭斯底里地开始嚎啕,高楼的风把她的嘶吼传到远方——承认自己就是不那么被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实,光是回忆都心如刀绞。从小被塑造的“女孩子就是会得到爱”的信念轰然倒塌,杨媞终于绝望地发现所有的努力都只能靠自己。


    她终于理解了王丽春,可惜已经晚了。


    她开始回想陆曜之的种种行为,想起他的反复无常,想起他的无端指责,想起他的傲慢自私——其实她早该发现的,可是爱情蒙蔽了她的双眼。


    她想起蓝蓝的“循循善诱”,每一步都把她往深渊推去,她居然还天真地以为蓝蓝是真的为她的幸福考虑。


    都是假象啊,都是假象啊,她所追求的爱,都是假的啊!


    你这一生都没有爱,你没有被无条件保护的环境,你就是这么悲苦。


    没有爱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呢?杨媞毫无安全感,她永远不会被需要。


    跳下去吧,脑海里的声音蛊惑她,你这一生,已经到头了,毫无意义。


    但不对,这不对!


    杨媞想起了她走过的战场,炮火连天的土地、腐烂破碎的尸体、惊恐无力的哀嚎。


    她从战乱的家乡来到繁华的神洲,不是为了自杀的!


    她的命比谁都重要,她的生命不是任何男人情史的点缀,她才不要做悲剧的女主角,也不做殉情的自我感动,没有什么能比生命更重要!


    对啊,没有爱怎么了,那又怎么了?


    女人的一生,就一定需要爱吗?!


    杨媞发现她之前似乎走入了一个误区,她以为,人是一定要被爱的,可在她发现她把生活过好并不是靠着别人的爱,而是自己的努力时,她发现,被爱也不是那么重要。


    没有爱怎么了,谁不是带着创伤走下去?


    真正的救赎永远不是在泥潭里等待别人的绳子下来,而是自己挣扎着向上爬出泥潭。


    “苍天在上,我,永远不会被打败,永远别想击垮我,我要活着,即使满身是伤,我也要挣扎着活着。”


    杨媞站在天台上,高楼的风吹去她的泪水,杨媞发下她人生中第一个誓言。


    “永远别想击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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