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到了大年三十。
村里人将过年看的很重，年三十一大早，宋林娟就举着扫帚，将已经扫的干干净净，一片落叶都没有的院子里里外外又扫了一遍。程子民则难得的在厨房里清洗带鱼，洗完后控干水又放在油锅里炸。
程程家是种地的，日子一向过的紧巴巴，也只有过年能吃到鱼，所以炸鱼的时候，程耀扬流着口水，也不怕油烟，扒着厨房的窗檐一个劲的闻着。
说实话，炸鱼的那味道并不好闻，还带着一股腥味，但对于这个年代，连肉都很少吃的程家来说，也能算得上是罕见的美味了。
程子民将最后一条带鱼炸完，捞出来放在漏勺上控油，他偏头看到程耀扬趴在窗檐上，喊了一声：“别呆这儿熏油，去，找你姐玩去。”
程耀扬看着漏勺上被炸的金黄鲜嫩的带鱼，舔着嘴唇咕哝咽了一口口水，拔高声调喊：“姐，姐。”
“哎，我在这儿呢。”程程应声。
程耀扬听程程在偏房里，抹着口水小跑了进去。
他一进屋子，就看到新换上去的床单上铺着几张废纸，纸上乱七八糟的摊着一堆钱，大多数都是五毛和一块，还有些一毛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放着整好的捆起来的，一小叠一小叠的钱。
听弟弟跑了进来，程程头也不抬的继续数钱，嘴上随口问：“喊我有事吗？”
程耀扬摇摇头，“没有，爸叫我来找你玩。”
程程嗯了下，说：“你先在旁边等我一下，等我把这些钱整理好，就陪你玩儿。”自始至终，她都在认真的数钱，那一本正经的态度，唬住了程耀扬，吓得程耀扬噤了声，乖乖的站在一旁，敬畏地看着。
因为都是很散的钱，所以整理起来花费了一点时间。程程按照十张一叠的整理完，算了下，总共是四百三十三块。
这几天程程跑的勤快，所以袜子卖的好，在她不遗余力的努力之下，成人袜和童袜都各剩下了不到三十双。
看着塑料袋里鼓鼓囊囊的一包钱，程程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没想到她第一次出手，效果就很不错！程程心里开心，一鼓作气继续算账，算着算着，她就笑不出来了。
当时批发袜子的时候，花了两百六，其中一百六是跟刘子豪借的，后又跟林子豪借了五十买衣服，再加上回来的车费，这给林子豪还完钱，她就剩下两百过一点了。
这两百多一点里面，还有她自己的本钱，所以这么算下来，她总共就赚了一百多。
每天走街串巷，嗓子都喊哑了，就赚了一百多啊。
程程颓然的躺倒在床上，摸着脚底的水泡，重重叹了口气。
钱真难赚啊。
这时，一直乖乖不出声的程耀扬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装钱的塑料袋。
“姐，好多钱啊，这全是你赚的吗？”
程程摇摇头，垂头丧气的回：“当然不是，这还要除去本钱呢，除去本钱后总共就赚了一百多吧。哎。”
“你赚了一百多！哇！姐你好厉害啊！”程耀扬嘴巴张的大大的，都能吞进去一整个鸡蛋了。
弟弟夸张的表情逗笑了程程，她大大方方的从塑料袋里抽出一叠一块的，塞进程耀扬手中，“给，姐给你的压岁钱。”
手里捧着一叠钱，程耀扬再次愣住，嘴巴张的更大了。
程耀扬这么得程家人的疼爱，程爸程妈平日里给零花钱也最多就是几毛钱，从来没给过一块的。姐姐这一出手就给了一叠一块的，他不震惊才怪呢。
看弟弟这真实的反应，程程先前的哀叹顿时消失了，她刚重生不久，对于钱的概念有些混淆。
确实，一百块在十几年后不算什么，但在这个时代，却是挺多了。要知道，程家人一年从年头忙到年尾，也就赚个几千块钱，整个程家一个月的收入也就几百块。
而她，只卖了几天袜子，就赚了一百多，一细算，她算得上赚的很不错了。
看来还是做生意来钱快，以后她要多关注关注这方面，把倒买倒卖这个副业发展壮大，早点赚够为妈妈治病的钱，防患于未然。
程耀扬美滋滋的拿着钱蹦蹦跳跳出去了，没几分钟，就被宋林娟又拽着手腕拉了回来。
“程程，这钱是你给他的？”宋林娟脸色严肃，看起来像是在怀疑程耀扬手里钱的来源。
宋林娟进来的时候，程程刚把塑料袋收起来，她点点头，“对啊，我卖袜子赚了点钱，那十块钱给耀扬当压岁钱。”
“真是你给她的啊。”宋林娟啊了一声。
程耀扬挣脱宋林娟的束缚，走过去挽住程程的胳膊，得意的仰着小下巴，“我都说了是姐给我的，妈你还不信我，哼，姐可厉害了，赚了一百多呢。”
“啊？一百多？真的假的啊……”
程程拉过惊讶到不敢相信的宋林娟，把成本和盈利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说这么详细，是因为她不想让妈妈担心怀疑。
尽管她现在头脑比妈妈转的还快，很多想法也比妈妈先进，但她外表毕竟才十五岁，还是个初中生，怎么看都不是会做生意会自己拿主意的年纪。
宋林娟听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还是程耀扬先开口，他抓着宋林娟的手左右摇晃着问：“妈，你快说，姐厉不厉害！”
“嗯，厉害。”宋林娟此时已是心服口服。
先前看程程提来那么多袜子，她担心的觉都睡不着，想来真是多虑了。这丫头，脑瓜子真灵。
宋林娟坐着和程程说了一会话就走了，走之前，她强行命令程耀扬把那叠钱还给了程程，自己从口袋里摸出五毛钱补给了程耀扬，说是程耀扬粗心大意，拿那么多钱会弄丢。
程程还想偷偷塞给弟弟，但弟弟很懂事也怕自己弄丢，没法子，程程只能又自己收了起来。
磨磨蹭蹭着，就到了下午。
此时所有的卫生已经打扫完毕，该做的准备工作也做完了，程奶奶用白面煮了一碗浆糊，程子民端着浆糊在几个房间还有院子大门上贴对联。
程程看着多出来的福字，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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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沾了点浆糊抹上，跑出去贴在了巷子口的大槐树上。
红纸黑字，顶着朔风微动。
按照习俗，全部对联贴完，又在大门口挂上红灯笼，接着全家人要换衣服，大人们换上洗的干净熨的平整的衣服，小孩子换上新衣服，就要放鞭炮了。程子民拿了一串鞭炮走到院子中央的小花园里，划火柴点着。
顿时，院子里响起震耳欲聋的噼里啪啦声。
几乎是同时，周围邻居们也点燃了鞭炮，一时之间，鞭炮声络绎不绝，好不热闹，年味一下子就起来了。
鞭炮燃烧过后的火药味弥漫在空气中，程程深深吸了一口，感觉好闻极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从小就喜欢闻这种火药的味道，但长大后呆在市里，市里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她很久没闻过这味道了。
嗯，真好闻。
“程程，进来吃饭。”宋林娟在屋子里喊。
“来啦。”程程应了一声，又吸了几口，才进了屋。
村里天黑的早，娱乐活动也少，所以年夜饭吃的很早，一般流程是吃完年夜饭拾掇拾掇，全家人聚在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顺便拜年。
看着摆了满满一桌子各式各样的菜和肉，四喜丸子、红烧带鱼、糖醋排骨、八宝饭、八宝菜、凉拌大头菜、酥炸芋角、大枣馒头，程程眼睛都看直了，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
这一桌菜比起市里大酒店那些年夜饭，也就肉没人家多样子没人家精致稀奇，味道和用心程度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程程尝了一口糖醋排骨，就陶醉的眯起了眼睛。
真是太好吃了！
程爷爷和程爸都属于务实话少的性格，所以哪怕是到了这种时候，也没有要总结要讲话的习惯，只闷头吃饭，时不时点评一两句菜的味道。如此倒是耳根清净，程程和程耀扬吃了个痛快。
这顿年夜饭，吃了足足两个小时，一直从天亮吃到了天黑。
吃完饭后，春节联欢晚会也快要开始了。程奶奶把程程和程耀扬叫过去给压岁钱，程程十块，程耀扬五块。程爸也给两个人按这个数目给的。
程程和程耀扬两人高兴的捏着钱笑，程奶奶道：“你们去给你大伯拜年吧，早去早回，回来看晚会。”
“好嘞。”
两人一路小跑进了大伯家，此时程子福和曾东萍正在炕边，看着电视机嗑瓜子。程程拉着程耀扬的手，齐刷刷朝两人拜了一拜。
“大伯大伯母，过年好！”
程子福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两个五块，分别递给程程跟程耀扬，两人接过，又甜甜的说了句谢谢。
见曾东萍兴致不高，程程也没多逗留，只与大伯随口说了几句喜庆的话，就牵着程耀扬折返回家。
走到门口，她停住脚步，仰头望着被高高挂起的红灯笼。灯泡的光，从红色的纸灯笼里透出来，变得红通通的，平添了一层暖意与温馨。
被这温情的红光照射着，寒冷的冬夜，似乎都有所收敛，不那么冷了。
过年真好啊。程程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