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宇和舰桥内的所有军官，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无法抑制的激动与自豪。
他们挺直了胸膛，向着舷窗外那片深邃的星空，献上了一个无声的，却无比庄重的军礼。
这是献给自己的，也是献给母星上亿万同胞的。
通讯频道中，传来了地球指挥中心压抑着激动的声音。
秦正阳的身影出现在主光幕上，他身后，站满了华夏最高层的领导者们。
“陈风，陆天宇，全体昆仑号的英雄们，我代表文明，感谢你们。”秦正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们，为华夏，为人类，开启了一个全新的纪元！”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这简单的一句话，已经是对他们此行最高的嘉奖。
陆天宇深吸一口气，洪亮的声音响彻舰桥：“报告！昆仑号不辱使命！”
短暂的庆祝过后，所有人都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专业的素养让他们立刻将激动的心情转化为工作的动力。
昆仑号，这艘承载着文明希望的巨舰，开始以常规速度，驶向此行的第一个预定目标。
格利泽星系。
一个距离太阳系仅有十几光年的红矮星系。
根据地球天文台数百年的观测，以及前任无人探测器传回的微弱信号分析，这里的一颗行星，极有可能孕育过智慧生命。
“报告！已进入格利泽星系引力井，正在靠近三号行星！”
“启动全频段扫描，探测目标星球生命信号！”
“引力波雷达开启，构建星球表面三维模型！”
一道道指令有条不紊地下达，昆仑号小心翼翼地揭开这片未知星系的面纱。
然而，随着探测数据的不断汇总，舰桥内刚刚还热烈的氛围，开始一点点冷却下来。
一名负责数据分析的年轻军官，眉头紧锁，他反复检查了三遍自己的仪器，最终还是忍不住站起来报告。
“陆司令，陈风同志，数据……有点不对劲。”
陆天宇的目光立刻锐利起来：“说。”
“这颗星球的各项参数，太完美了。”军官的声音带着困惑，“它的自转轴倾角几乎为零，轨道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形，而且……它的表面反照率，均匀得不像一颗自然星体。”
陈风也走了过来，看着光幕上呈现出的数据流。
通常来说，一颗拥有复杂地貌的行星，其反照率是极不均匀的。
海洋，陆地，冰川，森林，反射光线的能力天差地别。
但这颗星球，就像一个用标准工业流程制造出来的，通体材质一样的滚珠。
“把光学影像放大到极限。”陈风沉声说。
命令下达，主光幕上的画面飞速拉近。
那颗原本只是一个暗红色光点的星球，在视野中迅速扩大，它的轮廓，它的细节，逐渐清晰。
当看清那颗星球全貌的瞬间，舰桥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欢呼和激动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心底升起的寒意。
那是一颗星球。
一颗……光滑的星球。
它呈现出一种暗沉的琉璃质感，表面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
没有连绵的山脉，没有蜿蜒的河流，没有壮阔的海洋，更没有文明可能留下的城市痕迹。
甚至连云层都没有。
它就像一颗被上帝之手精心打磨过的玻璃弹珠，完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之前那个年轻军官的比喻，无比精准。
这就是一个标准件，一个完美的球体。
“这……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喃喃自语，打破了舰桥内的寂静。
“引力波雷达的三维建模呢？”陆天宇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
很快，一幅由引力波数据构成的三维地形图，出现在了光幕上。
那是一片平坦，绝对的平坦。
整个星球的表面，高低落差不超过三米。
这在天体演化的自然规律中，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陆天宇的拳头，在指挥席的扶手上，不自觉地握紧了。
他看向陈风，陈风的脸色同样严肃。
“我下去看看。”陆天宇站起身，不容置疑地说道。
“司令！”他身边的副官立刻出声阻止，“太危险了，我们对这颗星球一无所知！”
“正因为一无所知，我才必须亲自去。”陆天宇穿上作战指挥服，眼神如刀，“全员一级戒备，登陆艇准备，我带第一小队下去。”
陈风没有阻止他，只是点了点头：“我用神识跟着你，有任何异常，立刻撤退。”
“好。”
十五分钟后，一艘小型的登陆艇脱离昆仑号，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划破那颗星球稀薄的大气层。
陆天宇站在舷窗前，看着那片越来越近的，光滑得如同镜面般的大地。
登陆艇的脚架接触地面时，没有传来任何颠簸，只有一声轻微的金属接触声。
舱门开启。
一股古老而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天宇第一个走了出去。
他的军靴踩在地面上，发出的不是踩踏泥土或岩石的声音，而是一种清脆的，类似于敲击玉石的声响。
他低下头，地面是一种暗红色的结晶体，光滑，坚硬，看不到一丝缝隙。
他身后，第一小队的战士们鱼贯而出，迅速结成了防御阵型。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他们站在一片无垠的暗红色平原上，脚下的大地向着四面八方延伸，与遥远的地平线构成一个完美的弧形。
天上，那颗红矮星散发着暗淡的光芒，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这里没有任何声音，连风都没有。
一名地质学家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蹲下身，启动了手持的钻探设备。
高强度的合金钻头高速旋转，在地面上溅起一串火星，却只能钻进去浅浅的一个印子。
“报告司令！”地质学家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惊，“整个星球表面，都被一层厚度不明的硅基结晶体覆盖了！密度极高，初步判断，是某种超高溫瞬间熔融后冷却形成的！”
瞬间熔融？
冷却形成？
这两个词，让陆天宇的心猛地一沉。
与此同时，另一名生物学家，正用高精度探测仪扫描着地面。
很快，他的惊呼声也在频道里响起。
“司令！快来看！这里面……有东西！”
陆天宇和几名战士立刻围了过去。
在那片光滑的暗红色结晶体内部，透过半透明的表层，他们看到了一些极其微小的，呈现出碳化痕迹的黑色颗粒。
那些颗粒，有的呈现出螺旋状的结构，有的则像是某种微观的细胞壁残骸。
“是生物化石！”生物学家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是被瞬间封死在结晶体里的有机物痕迹！这颗星球……它曾经有过一个完整的，复杂的生态圈！”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所有人都明白了。
他们脚下的，不是一颗天生如此的星球。
这是一座坟墓。
一座被彻底抹去了所有存在痕迹的，文明的坟墓。
山脉被熔化了，海洋被蒸发了，城市被气化了，亿万生灵连同他们创造的一切，都在一场无法想象的灾难中，被高温熔炼成了脚下这层光滑的琉璃壳。
昆仑号舰桥上，陈风通过陆天宇的视角，也看到了这一切。
他没有说话，但他的神识，却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覆盖了更广阔的区域。
在他的感知中，这颗星球已经彻底死了。
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没有一丝能量的波动。
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深入到星球内核的……绝望。
那是一种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瞬间抹杀的终极痛苦留下的烙印。
陆天宇缓缓站直了身体，他抬头望向星空，仿佛想透过这片宇宙，看到那个造成这一切的凶手。
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初临星海的兴奋，只剩下冰冷刺骨的警惕与杀意。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宇宙被称为黑暗森林。
因为在这片森林里，真的有那种不问缘由，随手就抹掉一个文明的恐怖猎手。
“采集所有样本，我们回去。”陆天宇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回昆仑号，“命令全舰，战斗警报等级，提升至最高。”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从现在开始，我们不是在探索，我们是在敌占区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