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不知道，和那一句用命去把它变成十成，在寂静的会议室中，化作了沉重如山的回响。
秦正阳在光幕那头，深深地凝视着陈风，那双看透了无数风云变幻的眼睛里，有欣赏，有决绝，更有一种将整个文明的未来托付出去的沉重。
他没有再问。
有些路，从一开始就注定要由一个人去走。
有些担子，也注定要由一个人去扛。
“我同意舵手理论。”秦正阳的声音斩钉截铁，再无半分犹豫，“道法科学研究院，军方，全民修行管理总局，所有部门，最高优先级，全力配合昆仑号改造计划！不计任何代价！”
命令下达，如同一道驱动整个国家机器开始最终轰鸣的指令。
晶格-7的水晶身躯微微闪烁，他那纯粹由逻辑构成的思维，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难以理解的冲击。
他无法计算出那句用命去换的成功率，但他看到了在场所有人类眼中，都燃起了同样的光。
那种光，不属于逻辑，它叫作信念。
孙文博院士通红的双眼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热，他一把抓住陈风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神识为舵，人宝合一……原来路在这里，原来路一直都在这里……”
苏瑶站在人群的稍后方，她看着被所有人围在中心的陈风，那个熟悉的身影此刻显得无比高大，也无比孤独。
她的心揪紧了，担忧如同潮水，却被她用尽全力压在心底，只化作了眼眸深处一抹旁人无法察觉的温柔与坚定。
她知道，她能做的，就是在后方，为他打造出最坚固的盾。
……
半年后。
地球同步轨道，一座史无前例的庞大船坞静静悬浮。
它比人类历史上建造过的任何空间站都要宏伟，如同一座漂浮在星空中的钢铁大陆。
大陆的中央，一艘通体闪烁着暗金色光泽的庞大战舰，终于展露出了它的全貌。
昆仑号。
它不再是信使一号那种纯粹的工业造物。
它的舰体主干绵延十数公里，线条流畅得宛如一滴即将滴落的水银，充满了极致的科技美感。
然而，在舰体的关键节点，却能看到华夏古老宫殿建筑的影子。
舰桥高耸，如同一座悬于九天的宫阙，层层叠叠的飞檐结构，并非装饰，而是某种精密复杂的能量导流装置。
最引人注目的，是遍布整个舰身的阵法纹路。
那些纹路平日里隐而不发，此刻却被全部激活，金色的光芒在暗色的舰体上缓缓流淌，如同龙的血脉，将整艘战舰连接成一个有生命的整体。
科技与玄学，在这一刻，完美交融。
它是一艘战舰，更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巨型法宝。
今天，是它出鞘的日子。
巨大的宇航港内，人头攒动，却又安静得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一千名灵能军团的精英战士，身穿崭新的墨黑色作战服，身姿笔挺地列成方阵。
他们是华夏从亿万修行者中，精挑细选出的最强者，每一位都至少有着凝华境巅峰的修为。
在他们对面，是前来送行的家人们。
没有大声的哭喊，只有无声的泪水和紧紧的拥抱。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颤抖着手，为自己同样鬓角染霜的儿子整理着军装的衣领。
那名军官已经是指挥一个支队的校官，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任由父亲的手在自己胸前抚平每一丝褶皱。
“去了，就别给咱家丢人。”老人声音沙哑。
“是！”军官一个标准的军礼，虎目含泪。
一名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被妈妈抱在怀里，她高高举起手中画着一艘卡通飞船的画纸，用清脆的童音喊道：“爸爸！早点回来呀！你还要教我修炼呢！”
那名年轻的战士回过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力挥了挥手。
陆天宇站在队列的最前方。
他的右眼，已经换上了一枚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战略分析义眼。
他同样穿着司令官的制式军服，肩膀上将星闪耀。
他的身后，没有家人。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蓝色的星球，那个他将用生命去守护的家园。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昆仑号，眼神变得如钢铁般坚硬。
陈风走在队伍的最后。
他没有穿军服，只是一身简单的便装。
苏瑶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所有的安全冗余方案，我都检查了一千遍以上。”苏瑶的声音很轻，“灵网与昆仑号的连接，采用了三重神魂加密，就算机械帝国的主宰亲自出手，也不可能在不惊动我的情况下侵入。”
陈风点点头，看着眼前一幕幕的离别，轻声说：“辛苦你了。”
“这不算什么。”苏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陈风，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倒映着他平静的脸庞，“你……”
她想说，一定要平安回来。
她想说，你不能有事。
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了一句：“我在灵网里，等你回来。无论多久。”
陈风看着她，忽然笑了。
他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样，习惯性地揉揉她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却又停在了空中，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等我回来。”
一句承诺，重若千钧。
登舰的指令响起。
陆天宇转身，面向所有战士，声音如洪钟：“全体都有！登舰！”
一千名战士齐刷刷地转身，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向那通往昆凶的巨大廊桥。
没有人回头，他们将所有的不舍，都留在了身后，带走的，是守护家园的决心。
陈风跟在队伍的最后，走上了廊桥。
在舱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他回头望去，看到了人群中苏瑶那孤单的身影，她正用力地向他挥手，脸上带着他所熟悉的，那种坚定的微笑。
陈风也笑了，然后转过身，走入舰内。
轰！
巨大的舱门缓缓闭合，隔绝了两个世界。
昆仑号的舰桥，比一个足球场还要宽阔。
这里没有传统的物理按键，只有一道道悬浮在空中的光幕，以及数百名各司其职的舰员。
陆天宇大步流星地走到位于最高处的指挥席坐下，沉声下令：“报告各单位状态！”
“能源核心输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稳定！”
“舰体结构完整度百分之百，所有阵法节点激活！”
“武器系统自检完成，随时可以开火！”
……
一道道指令在舰桥内回响，充满了冷静与效率。
陈风没有走向任何一个操控台，他径直走到了整个舰桥的最中心。
那里，只有一个由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蒲团。
他盘膝坐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陆天宇看了一眼陈风，深吸一口气，下达了那道将载入人类史册的命令。
“昆仑号，点火！目标，比邻星！跃迁准备！”
命令下达的瞬间，整艘庞大的战舰轻轻一震。
透过巨大的舷窗，可以看到昆仑号的尾部，上百个巨大的能量喷口同时亮起，喷射出璀璨的蓝色光焰。
战舰开始缓缓加速，驶离船坞，像一头挣脱了所有束缚的巨龙，昂首游向深邃的星海。
与此同时，陈风的神识，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笼罩了整艘昆仑号。
他的意识，在刹那间流过了飞船的每一条线路，抚过了每一块装甲板，感受着能量核心的每一次脉动。
这一刻，他不再是陈风。
他就是昆仑号。
昆仑号，就是他延伸在宇宙中的身躯。
“报告！引力弹弓轨道确认！”
“报告！跃迁引擎开始充能！”
“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七十……百分之百！充能完毕！”
“跃迁航道已规划！可以进行跃迁！”
陆天宇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陈风身上。
他没有下令，他在等。
等他的舵手。
陈风的眼眸，在闭合的状态下，猛然睁开。
那不是一双肉眼，而是由纯粹的神识构成的眼睛。
他“看”到了，在飞船前方的空间，出现了一个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通往高维度的入口。
他也能“看”到，在入口的另一端，那片光怪陆离，充满了未知与狂暴的混沌之海。
“可以了。”
他的声音，直接在陆天宇的脑海中响起。
陆天宇浑身一震，眼中爆发出无比的信任与激动，他猛地按下指挥席前的红色按钮。
“跃迁！”
嗡！
昆仑号的前方，空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开，一个巨大到足以吞噬星辰的黑色洞口凭空出现。
洞口的边缘，是扭曲的光线和破碎的法则。
庞大的昆仑号舰队，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扎进了那个代表着未知与危险的跃迁航道。
进入航道的瞬间，所有人的身体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地按在座位上。
舷窗之外，再也不是平静的星空，而是一片由无数色彩构成的，疯狂旋转搅动的光之海洋。
美丽的景象之下，是足以撕碎一切的致命杀机。
“警报！前方侦测到高强度空间乱流！”
“警报！右侧出现维度断层！”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舰桥，光幕上，代表着危险的红色区域瞬间覆盖了整个航道图。
就在所有人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时刻，盘坐在中央的陈风，神识轰然爆发。
他的意识，早已脱离了舰体，如同最敏锐的触手，延伸到了航道深处。
那片在仪器上显示为一片混沌的空间乱流，在他的感知中，却呈现出清晰的脉络。
他能感觉到每一股能量的流向，能感觉到那些细微到无法计算的空间裂隙。
“左舵三十七度，引擎推力下降百分之二十，侧推进器启动，借用乱流边缘的引力弹射！”
陈风的指令，不是通过嘴，而是通过神识，直接传递给了昆仑号的AI核心。
庞大的昆仑号，在他意志的驱动下，如同最灵活的游鱼，舰身微微一侧，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擦着那片狂暴的空间乱流边缘滑了过去。
舰体甚至借助乱流外泄的能量，猛地向前加速了一大截。
舰桥内，所有人都看呆了。
刚才那足以让信使一号瞬间解体的致命陷阱，就被这样轻描淡写地，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优雅地避开了。
舵手理论，成功了！
陈风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悦。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海洋中。
他就像一名真正的，在惊涛骇浪中驾驭着孤舟的船长。
他驾驭着昆仑号如海豚般跃起，躲过一道横扫而来的空间断层；
又如蛟龙入海，沉入能量流的深处，避开一片密集的维度碎片。
他不再是被动地规避危险。
他在驾驭危险。
他在和这片宇宙中最狂暴的力量，共舞。
不知过了多久，当前方那片混乱的光海豁然开朗，一颗散发着柔和红光的恒星，出现在舷窗之外时，舰桥内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