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眉间总是微微拢起,不知在为谁忧愁。
贺敏行的指尖落在她额间,而后轻轻为她拢好锦被,将她护在身前。
真乖,也就是睡着之后最听话,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
贺敏行心中满足,只觉得经年美梦即将成真,他一点一点幻想着他们的以后。
她的笑,她的爱,以后都是贺敏行一个人的。
他的手落在她的脸上,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那里的梨涡很好看。
指尖猛地停住,他的头剧痛,好似谁在用刀尖重重地搅着他的血肉。
一时之间,有无数的片段涌入脑中。
疼痛席卷了全身,贺敏行的双眼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漩涡。
他看见了,一个幼童。
*
谢国公府的养病的小姐深夜归来,却是带着一个幼童。
三年,孩子也三岁。
谢国公只说妹妹是外出养病,却无人知她是同人私奔。
如今,她泪眼莹莹,却不得不松开那男童的手。
“陛下能爱重你,不弃你,便是你的造化。只是从此之后,这个孩子便同你再无关系了。”
男童看着自己娘亲,他懵懂无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抓住谢云柔的手。
“阿娘——”他轻唤。
只是却被一旁的管事嬷嬷一巴掌打来。
“这里没有小郎君的娘亲,还请莫要坏了规矩,乱了小姐清誉。”
他的脸上瞬间便留下了指印,而后,便被迫住了口。
谢国公目光沉沉,看向谢云柔,“送你入宫的马车已经在外面了,今日你便走吧。这孩子,我自会帮你处理。”
谢云柔看向他,而后松开了手。
她不曾转身,带着对兄长的满腔怨恨和对皇权的恐惧一步一步要前往另一个无间地狱。
她恨,她怨,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做。
她曾经那般决绝地离开追求所谓的爱,同那人一起私奔,自以为可以过上神仙眷侣的生活。
谁知,只要生活在人间就少不了五谷杂粮,一文钱也会难倒英雄好汉。
他身子不好,文人风骨绝佳又如何?他的身子都不足以支持他考完科举,也不愿屈膝去做些赚钱的活计。
曾经的满腹经纶,在温饱面前都成了垫在桌下的无用书卷。
谢云柔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学着如同普通夫妻一样生活,却每日夜间都会生出无数的怨怼和后悔来。
她已然习惯了从前的日子,闺阁小姐并不擅长洗衣做饭洒扫缝补,也不想整日为了活着而奔忙。
就连换一只钗都只能一年后才得到,还是已经过时的款式了。
她带着孩子照顾风雅的夫君,隐姓埋名而又担惊受怕,一个人承担了许多。
一直到他终于死去,谢云柔又难过,心中又生出一种隐秘兴奋来。
她想回去。
认错,受罚都好,但总算是能好过一些。
可她还未曾下定决心,便被推着不得不回到谢府。
微服私访的皇帝遇见了她,一见倾心。
哪怕知道她有孩子也要她入宫。
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势在必得。
而后,便是一堆人为他的一时之意而大动干戈。
不用他动手,只要他一个眼神,底下的人便查清了她的身份,又将消息传到了谢国公府。
她没有选择,若是不从,便只有一条死路。
而这孩子,注定也活不了。
如今,她自愿入宫,只盼兄长看在她的情分之上留他一条命。
她不敢多和他有牵扯,这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
男童就这般看着母亲走远。
他被嬷嬷带到一处偏僻的院子,她很严厉也不多话,只是教他很多规矩。
她每日都会告诉他,从今以后他便是嬷嬷的孙子,父母皆亡。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又被一巴掌扇了嘴。
“听明白了吗?回答我?”
每一句都要回应,不听话就会被惩罚。
巴掌已经是最轻的。
他学得很快,当下便明白该如何在她手下活得好受一些。
他乖乖点头,“听明白了,祖母。”
他不再多问。
可其实,他只是想说,祖母啊,我还没有名字。
可以给我一个名字吗?
可后来,他便明白了。
不重要,没人在乎他叫什么。
因为,他有了更大的作用。
一个物品,是不需要名字的。
谢国公的独子体弱,八字也弱,算命的说他活不过十四岁。
他从小便是泡在药罐子长大的。
又总是被各种阴邪缠身,夜间总是惊惧或是陷入无尽的梦魇之中。
而那日,府上的道士却将他叫了过去。
他用刀尖划破了他的掌心,挤了满满一碗血给郎君喝。
又让他整夜便候在房中,一直为郎君掌灯。
那一夜,他困极了。
却听郎君的咳嗽声渐渐消去,他也再没有惊醒。
第二日,他便被换了地方。
嬷嬷,不,祖母说他日后便跟着少爷,寸步不离。
他很高兴,因为可以同郎君一起读书识字,走动的地方也变多了,不用整日待在那黑乎乎的屋子里了。
他的饭也比以往要好吃些。
只是每日都要被师父划破掌心取血,夜间守在郎君房内。
师父说他天赋很高能够修行,加之他的血液竟是十分罕见的化碧之血又能救人诛杀邪祟。
他便作为一个药引子陪在郎君身边,延长郎君寿数,驱散阴灵。
只是郎君身子弱,即使有他在,也不过是能让他稍微好受些,到底不能让他像常人一般自如的骑马射箭。
但夫人满含希望,国公爷也觉得郎君一定会好,他们罔顾他的身体,只觉得一切都会变好。
读书、写字、作画、骑马、射箭、弹琴……
郎君整日便被困在其中。
他有时会觉得疲惫,便坐在一旁看自己学。
他喜欢学这些,他害怕被抛弃,他想要成为有用的人,这样以后娘亲是不是会觉得他很厉害。
她是不是不会再假装不认识他了?
可他越长越大,模样也渐渐有些像母亲,也有些舅舅的影子。
外甥像舅舅,这很平常。
可府内人却不知道,他们只觉得他越来越像国公爷。
府内人看他的神情开始奇怪起来。
府内传出了风言风语。
夫人看他的目光充满了厌恶,却又不得不让他活着,作为郎君的侍从。
只是,一日夜间,他被划伤了脸。
一共是二十八刀,每一刀都落在他的皮肉之间,刀落下来的时候他本可以躲。
可他知道,想要活着,便不要反抗。否则,流言迟早也会传到宫中,早晚也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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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郎君心善,不知道同夫人说了什么。
后来他看自己的目光便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郎君身份贵重,被挑选成为太子伴读。
他也要跟着一起入宫。
那日,他远远地看到了母亲。
只是他低下了头,一齐跪拜。
他收敛了所有情绪,却还是忍不住幻想,她会不会突然停下来低头看他。
没有。这世间从未对他怜悯过。
什么好事都不会落在他身上。
他只是一个家奴之子,他连名字都没有。
他只是一味驱邪治病的药引子。
若不是他还有用,如今便已经是森森白骨了。
可那一日,他还是相信了。
原来神明的光,也会落在他身上。
他被宫内的世家子弟欺辱时,缠绕在脸上的白纱被剥落,连带着新长出来的皮肉,撕扯着,满脸是血。
他们说要看看他到底是何丑模样。
于是叫嚣着让他露出原本的面目,却又因为一部分伤口太过可怖而觉得他恶心。
拳头落在他的身上,还有石头,甚至还有鞭子。
他紧了紧拳头,很想用那些能杀尽妖魔的血液将他们都屠戮殆尽。
可他不能。
人有时候比鬼还可怕。
他什么都不做,他已经很小心了,可还是会被欺辱。
他的血能杀妖魔,他的血能救人,却不能杀人。
他努力学习骑马射箭,学习拳脚功夫,却丝毫不敢使出一点来。
而就在这时,先是一群马蜂追着他们四处逃窜,而后又不知他们踩到了什么,到处都是烟火,将他们的衣物点燃。
他佯装着也被伤到,这才逃过一劫。
只是走时,看到了一抹鹅黄色的身影。
他循着那身影走去,只看到了一个身着宫裙的少女。
她也藏着脸,只不过是带着帏帽。
“刚刚是娘子救了我对吗?”
少女微微一笑,没有否认。
她说:“我也总是被欺辱,不过,学了些方法。今日刚好试试,效果不错。”
她扔过来一个药瓶,“这是治伤的药,很有用的。我制药没有皇兄那么厉害,但治你脸上的伤却绰绰有余。”
她凑近了一些,又掏出一方帕子,上面绣着一只小雀。
“喏,擦擦吧。刚刚很疼吧?抱歉,我原本是想早一点出手的,可是又不能太明显,不然他们会报复你我的。迟了一点,但是加重了药粉,让马蜂多蛰蛰他们,给你出出气。”
“小炸药也会让他们卧床好久,届时你便说你也受了伤,正好也休息休息,你的伤会好的。莫怕。”
原来,好事是会发生的。
神仙也许真的听见了他的愿望。
赐了他一场美梦。
她的裙子真好看,鹅黄色,却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好像是神光。
“殿下是公主?”他问。
少女点点头,“嗯,我陪皇兄来的,他在里面读书。你是陪谁来的?”
他观察到少女的裙子并不怎么奢华,绣鞋也磨损了很多。
十公主常常喜欢缠着郎君,她只说自己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是个不受宠的冷宫公主。
十一公主,名唤姜婉挽。
他心中默念着公主的名字,有些大逆不道地来回重复。
“奴才是陪谢国公家的嫡子,谢积玉谢郎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