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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亲王

作者:遥飞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琰昌帝想封燕谨为亲王这件事一直等到年后开春都尚未办妥。


    原因很简单——燕谨是女子。


    朝中大臣吵个没完,日日与余跃等人争得面红耳赤,日日在朝上论辩,琰昌帝案上的劝谏折子更是码成小山,她一本也懒得看。


    左不过是说,燕谨先前是公主,既陛下登基,怜惜幼妹,封为长公主便是,何必要违祖制封亲王之位?


    帝王掌权不过一年,想要一意孤行也未到时机,只得日日百无聊赖地听着,任凭两拨人在朝堂论战。


    这些事,燕谨与乌轻轻并不知晓。


    他们独处深山近六年,还未长成之时便只剩彼此相伴,自有一套独特的生存之道,待人待物都有自己的章法,与常人不同。尤其是在琰昌帝的特别安排下,对时政更是两眼一抹黑。


    燕谨直到事情已经发生很久,听见两名小宫女私下议论,才知长姐想封她为王,引得朝堂不安震动。


    她伫立良久,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将敞开的窗扇掩上。


    冬日午后,这两天国都下了几场雪。平章殿的朱红殿门半掩着,殿外阶前积着半尺新雪,檐角垂落的冰棱透亮,风吹过时,偶有碎雪从琉璃瓦上簌簌滑落。


    琰昌帝端坐于案后,案上摊着的奏折墨迹未干;燕谨坐在一旁的紫檀木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


    “长姐,你为何要封我做亲王?”


    朱笔上的墨汁滴落在砚台中,燕诏抬眸看向幼妹,“小谨,你从何处得知此事?”


    “殿中两个宫女闲暇时谈话,我偶然听见。”


    燕诏微微一笑,“我还以为小谨会劝我不要因私废公,不必封你为亲王。”


    “长姐做事自然有自己的道理,我不懂朝堂事,怎会劝阻长姐?”


    燕谨放下书卷,一双墨眸静静看着御案之后的帝王。


    殿角铜鹤炉里飘出的檀香丝丝缕缕,萦绕在温暖的殿内,燕诏冷不丁问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小谨可知为何我后宫无人?”


    燕谨面色微怔,“不是因为……长姐是女子,所以后宫无法……”


    “是也不是。”


    燕诏思忖片刻,后放下朱笔,合上摊开奏折,看着燕谨勾唇一笑。


    “若我是‘琰王’,那自然要遮掩一二,放两位世家贵女在宫中,以免让人识破我女子身份。”


    “可我不是‘琰王’,此事,朝中众人皆知。”


    不顾燕谨是如何心胆俱震,她语气未顿,指尖轻轻叩了叩御案:“幼时父皇母后尚在,诀儿是被寄予厚望的皇子,你我虽顶着‘公主’的名头,被人跪称金枝玉叶,说到底,不过是皇室用来联姻、用来装点门面的器物——就像那案上的金题玉躞,华美是真,可若我要将它赏给哪个臣子,你说,它有半分拒绝的余地么?”


    “可叹我终究是皇家骨血。朝中老臣早已知晓燕诀已死,却还是捏着鼻子认了我这个‘琰王’,无非是我出身正统,手握兵马能镇住这乱世残局。他们揣着明白装糊涂,以为我坐上龙椅,总得顾忌世俗偏见,把这些表面功夫做足做透——可我偏不。”


    她微微倾身,声音压得低了些,却更显锐利:“我在朝堂设女官署,让她们与男子同列,掌章奏、理民政;我封你做燕国亲王,赐你金印紫绶,居万人之上——小谨,你猜猜,长姐下一步要做什么?”


    燕谨怔怔望着她,喉间发紧。


    眼前人明黄的龙袍一角垂落在铺着白虎皮褥的脚踏上,金线绣的龙纹沾了点殿外飘进的雪沫,竟似要活过来一般。而燕诏眸中亮得惊人,唇角噙着抹张扬的笑。


    “长姐要……做回燕诏。”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燕诏朗声大笑:“不错!我要做回燕诏!不止是满朝文武,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不是男子燕诀,不是皇子琰王,是女子,燕诏!”


    “所以……长姐封我做亲王,除去尊荣地位,”燕谨忽然懂了,声音微颤,“是为了撕开那层遮羞布。”


    “是!”燕诏猛地直起身,“我要我的妹妹当亲王,更要让天下人看见——若女子能佩亲王印,为何不能戴天子冕?”


    百官反对的从来不是燕谨这个“妹妹”,而是她燕诏这个“女子”。


    燕诏就是要明白告诉他们,她既已登上至尊之位,那这层表面功夫,她不仅不做,还要全部撕碎!


    她自二十一岁在斜柳郡招兵买马起事之时起,便已想到如今的局面。


    这世上,惟有掌权者才能打破规则、制定规则。既然如今是她燕诏做了这个掌权之人,那天下,自然也得按照她的规则来。


    燕谨望着眼前野心勃勃、张狂肆意的燕诏,静默片刻,哑声道:“不论长姐想做什么,小谨,永远支持长姐。”


    世界合该如长姐心意运作才对。


    琰昌二年三月廿五日。


    皇帝诏曰:朕妹燕谨,德厚性纯,心怀社稷。今册其为宁王,赐金印紫绶,食邑若干,以彰其贤,以固国本。望其恪尽职守,辅弼王室,不负朕望。钦此。


    ——


    册封之后,燕谨与乌轻轻又在宫中住了三月。


    待燕谨过完二十二岁生日,燕诏才放他们搬进燕谨的亲王府邸。


    王府是改建的,先前是座空置许久的郡王府邸。战乱方平,国库并不充盈,加之琰昌帝是个好皇帝,私产也少,只能不太高兴地选了一处地段好的地方让工部改建。


    在修缮宁王府时,工部谨遵皇帝旨意,极尽心思,务必让这旧府翻新花,一切都按照亲王的最高规制去办,力争皇帝与新册宁王的满意。


    建好前几人来看过两回,燕谨没什么要求,叫工部看着做便是,乌轻轻这个土包子却回回都能看呆了去,惹得琰昌帝嫌弃。


    因着燕谨不懂理事,燕诏特地派了两个人过来,打理宁王府对内对外的一干事宜。


    七月底,宁王府内外一应改建妥当。


    燕谨喜静,乌轻轻怕生,搬进王府的那天,阵仗不算太大。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到完整的王府,乌轻轻愣神太久,被燕谨拎着后脖颈带进去。


    宁王府不似其他王府浓艳张扬,却在低调中暗藏贵气。朱漆大门高阔,只在门环处饰以黄铜兽首,不鎏金、不镶玉,门旁立着两株百年古槐,枝繁叶茂,遮天蔽日。


    入府穿过三重仪门,方至中庭。地面铺着整块的太湖石,两侧种着青竹,竹影婆娑;府中梁柱皆用南洋紫檀打造,檐角挂着鎏金铜铃,殿内十二根盘龙金柱撑起高阔的穹顶,案上摆着和田玉鼎,壁上悬着御赐的名人字画,处处彰显出亲王的赫赫威仪。


    两位长史躬身跟着两人身后,府内一步一景,她们讲解地非常细致,态度极为恭谨。


    现在全天下都能看出琰昌帝对这位宁王的爱重,哪怕她十几年未回国都,也无一人敢轻视半分。


    逛了半日,长史领着二人来到一处院落。


    “殿下,此处便是您的修竹堂,陛下特地吩咐,皆按照永宁殿一般修葺。”


    燕谨扫了一眼,抬步进去,乌轻轻自然跟上。


    方才说话的长史急忙拦住他,“公子,您的寝殿还未到。”


    “啊?”乌轻轻被府内的富贵迷得有点恍惚,甚至都怎么听清这一路长史在说什么,“我和小谨要住一起。”


    穿着青绿袍子的长史面带犹疑,虽是在跟乌轻轻说话,但眼角一直注意着前头的燕谨。


    “公子,这不合规矩……”


    乌轻轻有些无措。


    他站在原地踱了两步,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进还是该出。


    还未等他考虑好,走在前头的燕谨冷着一张脸又走回来,牵着他的手将人带了进去。


    “以后你等见乌轻轻如见本王,若做不到这一点,自请回宫吧。”


    身着青绿袍子的长史冷汗津津,俯身应是。


    等到屋内,正在洒扫的侍女在燕谨的示意下悄声告退,燕谨将乌轻轻摁在榻上,神情有些不快。


    “在宫中你倒是敢顶着长姐的眼刀跟我住在一起,怎么到了自己的地方还被个长史唬住了?”


    乌轻轻眨了眨眼,手指去勾她的掌心。


    燕谨甩开,他又贴上去,声音黏黏糊糊的,“你都是宁王了……我怕影响你的,你的,你的……什么来着?”


    “威仪?”


    “对!就是这个词!”


    燕谨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任他攥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歪理,明日我就让长史给你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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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先生?!”乌轻轻被她的话语吓了一跳,黑亮的眼眸瞪大,“你要给我请先生?我都十八岁了,怎么还要读书?!我不要!”


    燕谨淡淡瞥了他一眼,“说起话来跟八岁有何区别?再闹便将武师傅也给你请了。”


    两人一站一立,是以燕谨能够将乌轻轻面上的愕然、不忿、委屈尽收眼底,他脸上神色变幻,像个万花镜似的。


    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燕谨又去哄他:“多学些知识不好吗?我也请先生来授课,陪你一道可好?”


    “那你来教我好不好?小谨,就像以前在山上那样。”乌轻轻眼巴巴地看着她,勾着燕谨的手松开,转而过去抱她的腰。


    燕谨扯了扯,没扯动,无奈叹气,“怎么这么粘人。”


    “你答应我,我想要你教我。”


    垂眸跟他对视了片刻,燕谨见他实在委屈,又有些不安,只得应下:“好,我教你。”


    乌轻轻便又开心起来。


    晚上吃过饭,两人绕着府里的游湖走了几圈,正是七月里,湖中的荷花开得正盛,乌轻轻闹着要坐船进去采莲。


    被燕谨训了一顿之后安生下来,直到晚上睡觉都闷闷不乐的。


    “明天你得陪我坐船,我要去采花。”


    他窝在床里,侧着身子,一脸认真地看向刚刚洗漱完进来的人。


    燕谨拒绝了侍女想要上前擦发的动作,将帕子扔给乌轻轻,坐在床沿,等他吭哧吭哧爬过来给自己擦头发。


    “你们先下去吧,以后没有吩咐不必在内室伺候。”


    “是,殿下。”


    侍女们垂首退到外间,掩上房门,留一室静寂。


    这种静寂很快被乌轻轻打破,他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特意凑到燕谨耳边,小声跟她抱怨:“幸好你叫她们出去了,我方才等你的时候,都觉得很不自在。”


    燕谨被他唇间呼出来的热气弄得有点痒,侧首躲了一下,抬眼时刚巧看到了乌轻轻敞开的领口。


    他还在念叨湖中的荷花,喉结滚动,底下的锁骨也跟着露出来。清隽的少年人只有脸蛋晒得有些小麦色,身上却很白,利落的骨线被白皙的皮肉衬得温润。微微摇晃的竹节玉佩坠在红绳上,垂落在领口深处,极富冲击力的画面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但燕谨只不过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她没好气地将乌轻轻的身上的衣服拉好,止住他还在擦发的动作,语调有些冷:“衣裳怎么穿成这样?方才便没穿好么?你若觉得不自在便让她们出去,我白日说过的话你就忘了?”


    乌轻轻靠她很近,双眼在她脸上探查,似乎是想找点不一样的东西出来,“没有注意……你不高兴吗?”


    燕谨将他的身体往后推了推,“自然不高兴,我已经说过了,见你如见我,你在宁王府中与我是一样的。”


    “哦……为了这个不高兴啊……”


    “还能为什么不高兴?”燕谨有些疑惑,想了想,她又说,“明日下午我陪你去坐船采花,但你不得下水。”


    乌轻轻将帕子往她身上一扔,气鼓鼓地爬回去,躺倒闭眼,一副不想再和燕谨说话的样子。


    燕谨:……


    “再撒娇也不能下水。”


    这下乌轻轻连身体都转过去了,背对着燕谨,一语不发。


    还剩几天就十八岁了,怎得还这么孩子脾气?燕谨自己拿了帕子绞头发,时不时看乌轻轻一眼,心中十分疑惑。


    擦完头发,熄了灯,燕谨躺在床外侧,乌轻轻与她隔着一臂距离。


    半梦半醒间,燕谨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忘了是听谁说过,男子只要娶亲,便会成熟许多。


    也许乌轻轻也到了这个时候。


    他身份低,长姐不太喜欢他,任他跟着自己却不给他官爵,连金银珠宝都不曾赏赐过半分。燕谨其实不在意这些,长姐总归有自己的考量,乌轻轻跟着她也用不着那些东西。


    但女子嫁人,总得考量夫家人品家世。


    乌轻轻虽然人微言轻,但自己已是亲王,应当能为他找到一门不错的亲事。


    燕谨睡意朦胧地想着,甚觉自己的主意精妙,她下意识跟乌轻轻分享——


    “轻轻,我为你安排一门亲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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