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里，空气像凝固了一样，只剩下空调风扇叶哗啦哗啦地响。
周正言坐在床边盯着姜云，看看她手肘上和膝盖上的纱布，皱眉：“有人欺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要采取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如果不是你班主任告诉我，你打算一直不跟我说吗？”
姜云心虚低头：“你那么忙，我不想用这点小事去打扰你。”
周正言声音骤然提高：“你觉得这是小事？！”
姜云低着头不说话，“啪嗒”一声，眼泪在被单上开出一朵小花。
周正言满身火气一滞，旋即熄灭了。他的愤怒在看见那滴泪的时候，转变成了心疼。
他叹气，自己真是拿她没办法。放轻声音，俯下上半身靠近她：“姜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用伤害自己的方式以求得能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去处罚他们是很愚蠢的行为。
如果你的班主任没有听出你的言外之意呢？如果她就算听出来了，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那到时候，你受了伤，却得不到你想要的公平，这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我。你在学校伤成这个样子，我会有多心疼？”
姜云低着头听他说话，听到“心疼”两字，她蓦地抬头，一滴晶莹的泪水还挂在睫毛上：“你会心疼？”
周正言被她问得一愣，随即肯定点头：“是，我会心疼。”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得被欺负成什么样，才会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换得有人去惩罚那些施暴者。
姜云眨眨眼，刚才被周正言大声吼那一下升起的委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心里只回响着那一句：“是，我会心疼。”，霎那间，云开雾散，她一脸真诚地认错：“我知道了，我下次不这样了。”
“？”刚刚不还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吗，怎么忽然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周正言摇摇头：“你怎么样，还痛吗？”
“不痛了，早就不痛了。”姜云摇摇头，有他那几句话，疼痛全都飞走了，只留下那略带苦涩的甜蜜。
“能走吗?我带你去一趟教务处。”周正言轻声询问。
“能。只是擦破了皮，又没骨折......”周正言闻言看一眼姜云，她瞬间心虚，声音越来越低。
**
教务处，四位家长坐在沙发上，潘茜和她的朋友们站在后面。
她们衣着光鲜亮丽，尤其是坐在中间的那位，脖子上的大颗澳白晕着漂亮的白光。
班主任坐在她们对面，应付着她们的问话，时不时点点头，眼底却很焦急，讲两句就要撇一眼门口：姜云家长怎么还不来？
“林老师，我们潘茜，成绩好长得漂亮，心地善良，那是公认的。你是不是搞错了？”说话的正是戴着澳白项链的女人，她举止优雅，说话不疾不徐，但言语中却一点也不客气。
林老师笑答：“这事，等那位学生家长来了，我们再一齐沟通吧。”
潘茜妈妈暗自运气，也就是实验班了。看看普通班的老师，敢不敢这么跟她说话。
有脚步声传来，教务处的门被轻扣三下。林老师急忙站起来：“请进。”
周正言带着姜云走进屋内，185cm的个子俯视众人。他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
林老师正要介绍，潘茜母亲却抢在她前面开口：“你就是姜云？就是你说我们家潘茜伙同她的朋友们霸凌你？”
“我没这样说。”姜云摇晃着身子，作出一副受了欺负，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对着班主任说：“林老师，我能先坐一下吗？我的膝盖和脚都好痛。”
周正言听到这话，心底忍不住发笑，真会演戏，刚刚在路上还蹦蹦跳跳的。
他面上却严肃：“姜云从没和林老师告过状，是林老师发现不对劲才打电话叫我来的。我相信，她已经了解了一些经过了，不然不会贸然通知家长。”
林老师扶着姜云在椅子上坐下，听到这话，她肯定答道：“没错，我已经和班上的同学们了解了情况了。”
“易欣篡改了报名表，是她把姜云的名字写到长跑上的。丁明琪改了姜云报的尺码表，把她的运动鞋尺码写成了35码。潘茜，”点到潘茜名字的时候，林老师有些恨铁不成钢：“陈玉，我信任，喜欢的学生，让你们给参加运动会的同学发放能量棒和水，轮到姜云时，却谎称已经发完了，导致姜云赛前没有补充能量，因此低血糖晕倒。”
“另外，班上的同学们已经证实了，易欣、丁明琪、陈玉，因为和潘茜关系好，所以常在课间围绕在潘茜和姜云的课桌旁，对姜云含沙射影，冷嘲热讽。姜云从没还嘴，都忍下来了。”
班主任一番话说完，教务处分外安静。潘茜母亲捏紧了手，头颅高高昂起：“她有什么值得我们家潘茜针对的吗？”说完，她不屑地上下看了看姜云：“我们家潘茜，长得好看，成绩好，家世好。她针对一个什么都不如她的人干嘛呢？”
“因为我。”赵佑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众人朝他看去，这才发现窗户外面已经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学生。他越过众人进到屋内。
“佑桉？”潘茜母亲皱眉看他，“你来做什么？”
“你不是问，姜云有什么值得她针对的吗？”赵佑桉走进来，再次重复：“因为我。”
“你们和我爸妈不是给我和潘茜早早订了婚吗？潘茜把我视为她的所有物，姜云就因为和我做过一段时间的同桌，和我说过几句话，就被潘茜针对了......”他话音未落，潘茜带着哭腔大声打断他：“赵佑桉！”。
她漂亮的眼睛盈满泪水，胸脯因愤怒剧烈起伏，她死死瞪住赵佑桉，然后一扭头跑走了。
潘茜母亲被这一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看自己的宝贝女儿哭着跑走了，怒火滔天，上去就要给赵佑桉一巴掌：“我今天就替你爸妈好好管教管教你！”。
赵佑桉闭上眼睛，准备迎接这一耳光。反正他今天说了这些话，耳光不是在这儿挨，就是回家挨。
但耳光却许久没有落到脸上，他睁开眼睛，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挡住潘茜母亲的那只手的手肘还包着纱布：“你没有资格管教他。”
姜云的手稳稳捏着潘茜母亲的手腕，任对方涨红了脸也甩不开。
“好！好得很！赵佑桉！你吃里扒外是吧！你给我等着！”潘茜母亲丢下这句话，匆匆离去。
剩下三人和家长愣在原地，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发展成了这样。
周正言对着剩下的家长和学生说：“我想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你们对姜云进行了校园暴力。”
“我们又没打她。”丁明琪不服气地反驳。
周正言目光直射过去：“不是只有行为上的暴力才叫暴力，语言暴力也是暴力，抱团排挤也是暴力。姜云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你们却对她的身心造成了伤害，你们必须道歉！
你们今天道歉，所有事情止步在这件屋子里。你们如果今天不道歉，下次就只能在新闻里道歉了。我已经联系好了做新闻的朋友，想来，品学兼优好学生对同学进行校园暴力，会是一个很好的报道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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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柔并济一番话，说得三位家长面色变幻，最终，三个女生一一跟姜云鞠躬道歉。
姜云抿唇，并没有说出原谅之类的话。她知道，她们不是心甘情愿的，是迫不得已的。如果今天没有周正言在这里为她撑腰，她们会道歉吗？还是会倒打一耙呢？姜云想，绝对是后者。
还有赵佑桉，他站出来作证，姜云很感谢他，但一回头才发现姜云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走了。
下次见到，再说谢谢好了。
**
第二天，潘茜没有来上课。
中午她去找孔怡然一起吃饭，也没看到赵佑桉。
第三天，第四天......潘茜一直都没来上课，姜云落得个清净。直到一个星期后，她才知道，潘茜出国留学了。
而赵佑桉，忽然有一天出现了。只不过，他剪短了之前像扫把一样的长发，染回了黑色，露出一双浓眉大眼。
当他呲着大牙，笑着和姜云打招呼时，姜云差点没认出他。
“怎么想着把头发剪了？”姜云好奇。
“好看吗？我想，做出一点改变。”他如果一直消极抵抗，那他的人生就会一直掌握在他妈手里。只有他强大起来，才能真正把人生握在自己手里。然后，才能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或事。
他这样想着，侧头看一眼姜云，女孩的面庞晶莹如玉。
**
潘茜走了以后，姜云的校园生活一下子安静下来。每天24小时，除了睡觉，连吃饭时都要边默背边吃。
终于，在寒风凛冽的冬季来临时，期末考试中，她的排名像坐了火箭般，升到了年级第20名。
蓉中的前20名，必定能上985，这是公认的规则，从没出过错。
孔怡然她们羡慕地看着姜云的成绩单：“真好啊，姜云你也太厉害了吧，能一路从垫底升到前20，羡慕死了。”
卫清雅听到柳西西的话，笑着取笑她：“你如果能像姜云这样，每天早上早起看书，你的成绩应该也能上一大截。”
柳西西摇头：“不不，不行不行，太冷了。”
孔怡然拽着姜云问：“你知道赵佑桉这次考多少名吗？”
“多少？倒数第三？”不是姜云看不起他，而是这家伙每次考试都是睡过去的。
“全年级前100。”见姜云露出惊讶的神色，孔怡然嘴角挂着坏笑：“你说，他是为谁这么上进的？”
姜云莫名：“那我怎么知道。”
“你真不知道？装吧你就。”孔怡然摇头。
姜云无奈：“他好好学习，对他来说是好事。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卫清雅制止孔怡然：“好了，我们姜云有喜欢的人了，你就别乱凑对了。”
孔怡然和柳西西脸上浮现大大的问号：“谁？！我们怎么不知道！她凭什么只跟你说！”
卫清雅得意一笑：“姜云怎么可能跟我说，我自己猜的。”她转向姜云：“说！你是不是跟人网恋了！”
姜云高高提起的心放下了，她哭笑不得：“什么跟什么啊......”
“别装了！你每次看手机的时候都会傻笑！整个人都泛着粉红泡泡！”卫清雅言之凿凿。
姜云这才反应过来，她应该说的是自己和周正言聊天的时候。她在心底嘟囔：有这么明显吗？
她看着眼前三张明晃晃的八卦脸，笑着说：“嗯......等高考完就告诉你们。”她也想和朋友分享一点小秘密，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