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潮水漫上沙滩，篝火堆的火势也弱了下去，零星的火星子在夜风中明明灭灭。
不知是谁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啤酒瓶在沙地上呼呼的转着，引来阵阵起哄的笑声和尖叫。
沈淮姝抱膝靠在韦清闻肩头，隔空描绘着夜空中星星的轨迹。
“韦清闻…”
她蹭了蹭他的下巴，“你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
韦清闻低头，望进她跳动着火光的眼睛里。
远处海浪声忽远忽近，他覆上她的手面，腾空划出一条弧线。
“看到仙后座了吗？”他指着星空中的北天星座，“像不像你签在那幅《春汛》里的W？”
沈淮姝笑了。
自从认识他以后，她好像确实开始习惯在画作角落签上一个花体的“W”，他居然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
“星群距离地球大约50到600光年不等。有一天，我想能带你去那里看看。”
沈淮姝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你骗人！仙后座那么远，怎么可能去得了！”
韦清闻捏了捏她的脸，表情比刚才认真了许多，“所以我的梦想是，收集所有带W签名的画。”
他描过星轨，十指与她相扣。
沈淮姝扭头，看见他眼里跳动着的微光。
“……其中也包括，画家本人。”
他的声音混着海浪，又低又温柔。
在众人的嬉笑声中，沈淮姝埋进他怀里，看着两人落在沙滩上的影子，就像夜空中终于相遇的两颗星星。
她拨着他衬衣的领口，轻轻哼起了歌。
“唱首歌给我听好不好？”闷在他怀里的声音，轻轻的。
“想听什么？”
“你唱的，都好。”
他的侧脸在光下显得格外清隽，此刻神情放松却专注，好像无垠的星空下都只剩下他和她。
“Meetmeunderneaththemoonlight，WishIwasholdingYoubymyside……”
歌声带了些微醺的沙哑，轻轻敲打着她的心。
他坐在人群稀疏的边缘，月光如水，将他笼在一层银辉中……
沈淮姝知道，她的目光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当最后一个音散在风中时，她刚要开口，他却竖起食指抵在唇间。
“嘘…”他轻轻勾过她的手。
沈淮姝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他牵着带离了人群。
---
湖心亭，檐角边挂着半轮明月。
韦清闻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支笛子。
他笑了一下，低头时，斑驳的海棠树影模糊了他的面容，“好久没练了，姝姝别笑我。”
修长的手指按在笛身上，起落间抚出一段流动着的光辉月华。
那旋律有如远山涧中淙淙的溪水，顷刻间浸透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沈淮姝趴在美人靠上，悄悄屏住了呼吸，一瞬不错地看着月光轻轻吻过他的脸。
原来，他吹笛子的时候，眉眼会这样低低的垂下，原来，他手指按在笛孔上时，手骨会这么分明好看。
那笛尾的青玉穗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晃得她心尖儿一阵发颤。
最要命的是，他好像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有着多么令人着迷的魅力。
平日里看起来温柔且稍显克制的他，此刻仅仅只用了一支笛子，便能将她的心搅得七零八落。
沈淮姝咬着唇，她忽然意识到，这人之前到底有多洁身自好，毕竟，他若真想讨女孩子的欢心，怕是连无形无影的风，都要为他停留上片刻吧！
笛声逐渐清悦，韦清闻抬眸望来，眼底盛着的潋滟波光比笛声还要动人。
沈淮姝心波一荡，正如他刚刚说得那句“好久没练了”。
他的这份情意，从不会轻易示人，就像这支笛子，也只肯在这样一个无人的静谧夜晚，才会为她一人悠悠吹起。
少女双眸含星，带着难以掩饰的深深悸动。
这一刻，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能让她体会到强烈的向往，那种翘首以盼的朝思暮想，伴着笛声与月光，润透了整个心房。
笛声未断，韦清闻的目光在月色中与她相会。
时间仿佛在此刻悄然静止，湖水荡漾，睡莲随着笛声轻轻摇曳。
“韦韦怎么还会吹笛子？”
沈淮姝歪着头，面容隐在光影交错中，朱唇皓齿，顾盼生辉。
韦清闻看着她，“有几个在伯克利念书的好朋友。”
“咦？什么朋友？”她好奇。
“儿时的玩伴，嗯…”
他做思忖状，“其中有个拉大提琴的，很烦人，总嫌我的音准不对，可我又不是学乐器的…”
“还有个弹古筝的女孩儿，喜欢天蒙蒙亮的时候练《渔舟唱晚》。”
因为很少见他在背后蛐蛐别人，沈淮姝忍不住笑出了声。
韦清闻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就像你一样，总爱在清晨的时候画画。”
沈淮姝托着腮，皱了下鼻子，眼里亮晶晶地望着他。
“再吹一首好不好？我想听。”
夜风拂落几片海棠花瓣，落在她摊开的裙摆上，他伸手，拈起她发间的一片放进她的手心里，“想听什么？先说好，会的有限，不许笑。”
沈淮姝抿唇一笑，不忍打扰此刻的宁静，只轻声说：“都好…”
笛声起，如清泉般纯净，又似夜风般温柔。
她听出来了，是那一曲《梦里花开》。
沈淮姝望着他在月下忽明忽暗的脸，轮廓被月影笼罩显得格外深邃，一时间竟然有些说不出来的恍惚。
“你到底是谁？”
她轻声呢喃，像在问他，又好像并不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韦清闻指尖一顿，笛声戛然而止。
他忽然想起书房里那些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拍卖图册，想起前天接电话时不小心说漏了嘴的收购方案，还有今早衬衫上忘记取下来的集团周年庆徽章……
这些念头像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月下，他的眼神变得讳莫如深。
当初，她把他当成普通大学生的时候，那份毫无保留的亲近让他尝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心疼他熬夜写“实习生报告”的时候，偷偷往他抽屉里塞了好多零食，他离开去巴黎拍那件藏品的时候，她甚至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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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去赴一场学术的交流会…
那些被误解的身份、地位和财富，此刻看来竟显得如此荒谬却弥足珍贵，都是那么鲜活的存在于记忆中。
他看着沈淮姝月光下专注的表情，忽然觉得这场美丽的误会，也许要在即将来临的下一个季节前，画上句号了。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他伸手，极自然地替她拢到耳后。
“姝姝…”
他深吸一口气，唇角浅浅勾了一下。
韦清闻将笛子放在石凳子上，又轻轻握住她的手，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看起来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刻。
再开口时，声音显得格外平静，“我有话要告诉你……”
沈淮姝却摇摇头，专注地看着他，眼睛里盛着细碎的光，“这么美好的一个人，韦韦，你一定是上天派来疼爱我的吧？”
韦清闻愣住了。
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她心满意足般的喟叹，他才忽然明白过来，其实她根本不是在怀疑，在试探。
可能在她眼里，他根本不需要是什么背景煊赫的豪门继承人，也不必是收藏界的翘楚大拿，就只是她一个人的韦清闻就好了。
这个认知让他自心底里涌起一股莫名的酸软暖意。
“错了。”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明明是某个为了画鸢尾花的小画家，自己撞进了苦主的怀里，所以，关老天爷什么事…”
“这功劳，应该归她一人所有。”
“哈哈哈…”
沈淮姝的笑声在月下显得格外爽朗。
韦清闻望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惹她娇气地皱起了鼻子。
此刻，他心里比任何时候都确定，她喜欢的，从始至终，都只是他这个人罢了。
……
夜深了，
沈淮姝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被他紧紧握住。他的掌心温暖干燥，抚上刚刚为她簪在发间的海棠花上。
“听，是风在替我念你的名字。”
他又牵起她的手，在掌心里落下一吻，“你看，韦清闻这三个字，已经刻在你心里了。”
她小声抗议，轻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不公平，那你呢？”
韦清闻没有立即回答，鼻尖一下一下摩挲着她的。
这距离太过熟悉，亲昵到她能细数他的睫毛，能看清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可即便如此，她依旧猜不透，下一秒，他是会吻上来，还是就这样若即若离地撩拨着她。
软唇贴了贴她的眼尾，在即将碰触到的瞬间又退开了一些，像个在点水的蜻蜓一眼留下烫人的温度。
沈淮姝不自觉地追着那点温暖仰起脸，可他却轻轻碰了碰她的上唇。
声音低得几乎融进月色，“知道为什么春城的鸢尾花总比别处开得好吗？”
“知道为什么偏偏想和你在廊下听紫藤花瓣落进瓷瓮的声音吗？”
“因为从遇见你的那一刻起，”
“…我的心花，就已为你绽放。”
他终于吻了下来，尾音融化在彼此紧贴的唇间。
月光将爱意藏在心跳声里，树叶婆娑，声声入耳，映一树四季海棠，就连花蕊里，都藏着说不尽的绵绵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