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燃看了眼生机勃勃的慈萱堂,少见的犹豫了,咬牙道,“那怎么办?就由他这么把小谢带走?”
“我们有法令,你要相信法令会带来正义,会有别的办法的!”赵言犀坚持道。
黄嗣昌仍举着右臂,似乎猜出她们说话的内容,得意道:“你们拦不住我,她爹都同意了,就算你点了我的穴位,你们几个外人,还能为她作主不成?”
“怎么不能?”赵言犀站到姜燃身边,“从现在起,我为她作主。我是讼师。我赵言犀,愿意接受谢方苒的委托!为她打官司!”
“你要告我?”
“没错,”赵言犀站在谢方苒面前,一字一顿说,“我要告你!”
“死婆娘,”黄嗣昌神色狰狞,“你敢伙同这老妇告我?”
他妄图往谢方苒身上扑,被姜燃一脚踹回去。
江不驯从李锁儿何之简怀里挣脱出来,拎起黄嗣昌,把他扔到外面。
赵言犀叉腰,对他大声道:“你等着官府的传唤吧,你砍伤小谢,哪怕你们是夫妻,法令也不会饶了你!”
男典史摇头劝道,“老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又不是你家人,你何苦为她出头?”
赵言犀呸一声,“你个男的懂什么。”
黄嗣昌家人还要再闹,被典史喝退。他们想把谢方苒带走,但江不驯守在门口,他们无法得逞,徘徊许久后离去了。
姜燃给谢方苒包扎好伤口,谢方苒感激道:“多谢你,可是我,我没钱付你药费……”
“我付,”魏大姨道,“汝归有针对你们这种情况的扶助金,等你好了,给我们做工抵钱就是了。”
谢方苒垂眸,“只怕我好了之后没命活。”
“有我呢,”江不驯抱臂道,“我护着你,看谁敢伤你!”
江不驯依然是满脸不服,对魏大姨道,“你们为什么不许我把那个男人解决了?”
魏大姨温和的脸上露出无奈,“这是闹市,不是荒郊野外,你还想怎么把他解决了?”
姜燃捏了捏拳头,“我真想打他一顿。”
她和江不驯对视一眼,两人交换了个默契的目光,姜燃正要冲她打手势开溜,魏大姨冷不丁问江不驯:“你怎么来了?”
江不驯没好气道:“小岩托我做了个刀鞘,我来给她送刀鞘,路过大街就让我碰上了这种事。”
“你送何岩刀鞘?”魏大姨的神色变了,她严肃道。
“啊,送了。她自己要的,”江不驯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这孩子很厉害,心狠,下手也狠,像我小时候!”
魏大姨板起脸,严苛道:“江不驯,我跟你说过,孩子们很重要。”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陪她练武艺啊。”
她们好像在打什么哑谜,姜燃看看这个,又看看哪个,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魏大姨正色道:“正因为孩子们很重要,所以我不同意你带着何岩学你那些招式。何岩才十二岁,她聪明、坚韧,她该有光明的未来。”
“光明的未来?”江不驯嗤笑一声,用下巴点了点谢方苒,又点了点后堂其余几个在这里躲避家人的妇人,“在这种社会里,你觉得她们还有光明的未来?”
“魏大姨,别心存妄想了!”江不驯说完,深深看了她们一眼,绕过药架出去了。
姜燃忙道,“我去劝劝她!”
她一溜烟跟了上去。
她们走后,平息了风波的药堂再次安稳下来,李锁儿给谢方苒处理完伤口,端起枣泥山药糕上了二楼。
十二岁的何岩站在栏杆的角落里,方才她围观了全程,但一直没有下楼。
李锁儿轻轻走到她旁边,掏出江不驯塞给她的刀鞘,递给何岩,又把枣泥山药糕端到何岩面前,“尝尝吗?我新调整了方子,或许有点像你记忆中的味道。”
何岩默不作声收了刀鞘塞入怀里,盯着下面的谢方苒,突然冷哧一声:“真傻。”
“什么?”
“如果我是她,我在第一次被打的时候就会拿刀砍人,才不会给那男的砍我的机会。”
李锁儿静静望着楼下,轻轻道,“她说他们一家人都打她,你一个人,怎么打得过一家人呢?”
“笨!白天打不过,他们就不睡觉?实在不行不会下毒吗?”何岩白了李锁儿一眼,“大米洒点水放墙角,等变红了做饭给他们吃,或者挖点乌头泡酒给他们喝,再不济生木薯、刀豆、蓖麻、商陆不都可以用?”
李锁儿瞠目结舌。
何岩从她手中的盘子里拈出一块枣泥山药糕,含糊道:“还不错。”
“不过,”何岩板着脸,“你别以为你模仿我娘的手艺,我就不会生你的气,你之前骂我娘我还记着呢。”
李锁儿低头道歉,“那时我口无遮拦,我跟你道歉。”
“道歉免了,”何岩仍是板着脸,又拿了一块枣泥山药糕填进嘴里,“你记住,我娘没有跟人跑,以后不许再造她的谣!”
“好,”李锁儿柔声答应,把糕点又往何岩的方向推了推。
次日,众人听说黄嗣昌不知在何处被人揍了一顿,鼻青脸肿的,走路都瘸了好多天。
无人在意他。姜燃仍在捣药看病,赵言犀仍每日在写诉状,魏大姨仍跑到各个村镇去做调解员,何之简在给来看病的妇人做心理疏导,何岩照旧跟着江不驯一整天不见影子,李锁儿还在练习做糕点、缝针,王小芝依然在附近的客房中苦学写字背药方,林璋华还在继续征稿刊印《女报》,萧大姑还在工坊猪场来回忙碌……
*
“站住!”
坐在桌边的一个男人喝道,路过的年轻女孩闻声,顿时停住脚步不动了。
“你手里拿的什么?”
“这,”女孩把手中的淡黄色纸张往身后藏,“什么也没拿。”
“拿来!”中年男人直接上手扯出女孩身后的小报,回到方桌前坐下,方桌上还有三个男人在喝酒,“《女报》?这是什么玩意儿?”
“能是什么玩意儿,蛊惑人心的玩意儿,”刘光宗喝着酒,趴在桌前惆怅道,“就是那个慈萱堂搞的。去治病的妇人都会拿着一张《女报》回来,说什么上面有张巧嘴的故事啊,赵大小姐的故事啊,还有什么酿酒、炒菜的方子。”
他把酒碗在桌上顿了顿,声音高起来,“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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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说说,女人一天天的净关注这些炒菜、酿酒之类的小事,都不知道体谅男人!”
“慈萱堂是什么,都是妖言惑众,这《女报》也是妖言惑众!我媳妇看了《女报》,说什么赵大小姐说,有过两个女人的男人都脏,都不肯跟我睡觉了!我不过就是寂寞,跟村头寡妇有过那么两次而已,她凭什么嫌我脏?”
说着,刘光宗就要把手中的报纸撕掉。
旁边的女孩见状,立即上前来拦,“还给我!”
“小兔崽子,滚开!”刘光宗站起来,一下子把桥推倒在地,然后把手中的报纸撕了个粉碎。
桥扑到地上去捡,把碎片捧在手里,眼眶红了,“这是我要拿给我姨姨看的!她肚子痛好多年了,上面有药方,你为什么把它撕了?”
“老子愿意撕就撕,关你什么事?”
“我认得你,”刘光宗的族弟指着桥,大着舌头说,“你是赵家村那个桥吧,隔三岔五往我们刘家村跑,什么意思?你娘已经嫁出去了,就算病也得病死在赵家村,你天天往村里跑,丢不丢人啊?”
桥捧起碎片,小心翼翼装进随身的荷包里,好在她已经把第五期《女报》的内容给背下来了,就算没有报纸,她也能给二姨背出来按摩手法。
她抹了一把眼泪,狠狠看向几个坐在村头喝酒的男人,“你们等着,我找人来收拾你们。”
说完,她转身跑走了。何岩说过,山上那个江不驯可以实现她的任何愿望,只要她肯答应一个条件。
“嘁,小毛丫头,干巴巴的,没点看头。”刘族弟望着桥的背影点评道。
大肚子的刘光宗族兄用胖手提了提腰带,用手捏起一片猪头肉吃了,道,“光宗,你就这么整日呆在家里?好歹也振作起来,开个医馆和她们打擂台!不然让慈萱堂一家独大,我们的药材都卖谁那儿去?”
“这些汝归盟的女人,尤其是那个王宛妮,我真是服了,”刘族弟道,“干嘛给那些山户那么高的价钱?咱们现在去收药材都矮上一头,根本压不下价格!你压价,人家都等着卖给王宛妮。你高价收来,到了隔壁县药堂,人家见你是外地人,就压你的价,两头跑下来,赚不了几分钱。”
“光宗,你倒是争点气啊。”
“我上哪儿争气去?还不是怨咱们没托生在什么萧家、凌家、吴家。要我说,她们女人做事就是容易,萧大姑这么快就把慈萱堂给开起来了,也不知道和县衙里的人做了什么交易。”
“我真是想不明白,”瘦方脸的刘族弟说,“你们说,她们买药给那么高的价,卖药卖的又不贵,从哪儿赚银子呢?做慈善啊?”
“她们又不雇你,也不用咱们刘家的药材,这不是逼我们去死吗?”
“赶紧想想办法,要么让那个姜燃走人,要么让慈萱堂倒闭,不然这十里八乡的男郎中都还活不活?”
“想什么办法?萧家和刘县令走那么近,咱们又不是没检举过,那慈萱堂药材合规、药堂合法,那两个女人医术还高超,就连朝廷律法也没说过不许女人做郎中,你有什么办法?”
“我有个想法,”刘族弟脸上闪过阴狠,“御史不是要来山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