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不在家，”素心道：“就把报纸放在郭家吧，郭姑娘认字，等她回来了，让她自己看。”
两人站在郭家门外，说话间，郭家那位十四岁人高马大的弟弟出门，见了素心，露出一个笑，“素心姐，又给我姐送好东西来了？”
“让我看看呗，”他说着，就把手伸到素心怀里去，“这是什么纸？给我写字用的吗？”
素心往后退了一步，姜燃一手将他的胳膊抓住，往反方向扭，“老实点！”
“哎呦，疼！”郭家弟弟嚎得像是杀猪了一样，等姜燃松开后，他甩着自己的胳膊，朝素心撅起嘴道：“她打我，素心姐姐都不心疼我。”
姜燃没忍住，直接呕了一声。
郭弟才正眼看她，打量她一番，见她相貌平平，眼中没有丝毫温柔婉转的情态，不屑道：“你谁啊？男人婆似的。”
姜燃捏紧了拳头，纠正道：“那叫嗲爹公！”
想到自己的任务，她又忍了忍。她是来科普知识的，不是来跟人打架的，女子娘大祖母，不和小男人计较。
但很难忍住。
姜燃上前一步，一个过肩摔将郭弟摔趴在地，将他狠狠教训了一顿之后叫上素心：“我们走。”
“小报不留下吗？”
“留给他？”姜燃瞥了一眼地上的郭弟，“指不定他会拿来做什么呢。”
姜燃抖了抖手中的小报，看了看石头村的规模，又看了看前面不远处围坐在树下缝衣服的妇人们，“这个村子不大，我们直接念给她们听吧。”
两人走到树下坐下，妇人们抬头看了她们一眼，手下仍不停的缝着，有人认出素心，道：“素心姑娘，今日又来给谁家劝架呀？”
“不劝架，”素心笑眯眯道，“今日来给诸位讲些秘密学识。”
“什么学识？”
“咱们妇人又不考科举，又不当掌柜，什么学识跟我们讲了也没有用啊。”
“怎么没用呢？”素心道，“我要讲的可是草药知识。你虽不考学也不当掌柜，可你就不生病？家里上上下下七八口人，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
“那倒也是。”
有个尖脸妇人突然认出姜燃，“哎，你不是那个山上开义诊的姜仙师吗？”
“可不是，前些日子隔壁大娘家的上山看病，我还去看热闹了呢。这位仙师可是个好人，为人和善，又仁慈。仙师，你是来给我们瞧病的吗？你瞧瞧，我最近感觉不大舒服呢。”
姜燃道，“我不瞧病。”
“我要教你们瞧病。”
“教我们？我们都是没见识的人，怎么学得会？”
姜燃掏出小报，“这是我和萧大姑、璋华娘子几人联合创办的女报。上面刊印了一些草药知识和妇人病医方，还有一些酿酒、做菜的方子，专门写来给妇人们看的。你们不是不知道怎么判断自己身体舒不舒服吗？日后只要看看女报，就可以找到对应的解决方式。”
“有这种好东西？”
尖脸妇人有些激动，小心翼翼接过姜燃手中的淡黄色纸张，翻来覆去看了下，指着最上面的两个字问：“这是什么字儿啊？”
“这是女，这是报，女报两个字。”
“‘女报’，”尖脸妇人重复了一遍，摩挲着女报两个字，“这是专门写给俺们妇人看的？”
“对，你看上面还画着图画。你们关心的田地、牲畜、草药、做饭的方子都在上面写着，还有防身术，以后碰上二流子也不用怕了。”
“好是好，”尖脸妇人道，“但是我们不认识字儿啊。”
“我念给你们听。”
就这样一个村一个村念下去，月上中天时，姜燃才走访了七八个村子。
她和素心都面露疲惫，山县多山丘，虽然山县南侧有些平原地带，但仍难免走山路。毛驴颠簸脚程又慢，两人走了一天，多数时间都是在毛驴上度过的。路程是一个问题，认知是另一个问题，女报用的名词太过专业化了，很多妇人听不懂，姜燃需要一遍遍跟她们解释。
回到林氏书局时，姜燃和同样满脸疲惫的林璋华和魏大姨面面相觑。
几人几乎同时开口，“这样不行！”
几人沟通一遍，意识到了第一版《女报》的问题。
林璋华道：“那些女子很喜欢这份专门给妇人看的报纸，但有些人指出，历史板块中的女娲不如换成秦皇汉武卫青霍去病，这样可以吸引更多喜欢历史的人订购。”
“可我们并不想继续讨论男人的历史，”姜燃道，“那些时代叙事里面从来没有女人的位置。”
魏大姨点点头，“我在各个村庄中念女报时，发现多数人对妇人病并不重视，妇人病栏目不如育儿指南和八卦栏目更吸引人。”
“不仅如此，”姜燃道，“我们在小报中加入的内容过多，很多听众并不能记住那么多东西。我返程时问过，那些听过小报的妇人记得最清楚的是八卦。”
“我有个想法，”正在研究才子佳人话本的赵言犀突然说，“既然大家都喜欢八卦，我们可以直接将知识融入八卦故事之中。”
“得了吧，”林璋华道，“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喜欢看八卦？”
“你可以贬低我的喜好，”赵言犀无所谓的抠了抠头皮，“但你不能否认故事卖得最好，不信你可以试试，看大家愿不愿意听你讲医方。”
魏大姨赞同道，“我们应该换一些更通俗的方式。”
正巧萧大姑过来说慈萱堂已经解封，可以布置药架打算开张了，几人于是前去查看，慈萱堂点着两盏大油灯，照的半个药堂如同白昼，十几个工坊的女工正在从后院的马车上往下搬卸药材。
萧锦芮道：“天太晚了，找不到力工，正巧她们还没睡，就过来帮忙了。”
姜燃看见独臂的荆独雪也在，她站在马车上，指挥其她人有序往下搬运。
几人主动上前将搬到堂中的药材分门别类放到药架上去，众人忙完之后，萧大姑给众人安排宵夜。林璋华试探道，“闲着也是闲着，姐妹们愿不愿意听几个医方？”
“什么医方？”
林璋华向姜燃使眼色，姜燃放下手中的鸡爪，开始讲：“从前，有个妇人生完孩子喂完乳汁之后，就发现自己的□□不舒服，摸起来又红又肿，又热又痛。”
“哎呀，这我知道，肯定是乳痈！”
姜燃有些惊喜的看向那个女工，“那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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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治吗？”
“不知道，没犯过这种病，谁知道呢。”
“犯了就去找郎中呗，咱们又不会看病。”
姜燃道，“后来她就去找大夫，大夫告诉她，早期还未溃烂时可以内服瓜蒌牛蒡汤，外面敷上金黄散，不要喂奶，注意干净，慢慢的就好了。”
“嗯嗯。”“嗯嗯。”
姜燃说完之后，发现众人都低着头忙着吃饭，不禁有些诅丧，她讲故事的水平属实不怎么高。
魏大姨见状，笑道，“我来讲一个医方吧。”
“离这里有数百里的地方啊，有个妇人，和男人成婚十年，一直没有孩子。”
有人抬起头来道：“那她还不被婆家骂死咯？出门都抬不起头吧。”
魏大姨微笑不变，“后来啊，她就找人要了个偏方，偏方上说，只有男人把她当神供着，才能怀上孩子。”
“噫，还有这种偏方？坑人的吧。”
“你别说，有的偏方就是有效，有些地方啊，怀不上孩子，得喝男人的尿。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一喝下去，还真怀了。”
“不对，”赵言犀插话道，“你这偏方不生效。你们想想看，那男人没有孩子，但公公却有儿男，岂不是说明是男人的问题，让妇人喝尿有什么用？得让那男人喝公公的尿，这才能行呢。”
“真的啊？”
“千真万确。”
姜燃嘴角抽了抽。
“咱们接着说，那妇人得了偏方之后，被男人当神供着。为什么呢？因为神说啊，妇人有创生之能，比肩神明，自然应该享受世间供奉，不然就无法拥有神力诞下孩子。于是那男人就让妇人在家歇着，自己本来什么事都不干，现在田也耕得，饭也做得，隔三岔五买了肉，还要让妇人先吃。就这样供奉了一年多，还真怀上孩子了，一下子生了个龙凤胎。”
“真这么有效果？”有个女工道，“我妹妹一直生不下孩子，回去我也让她试试。”
“那龙凤胎生下来之后，见风就长，一下子长到了三岁。其中那个女孩儿，生的钟灵毓秀，尤其有一张巧嘴，你当是怎么巧？”
“她呀，天生会品乳。这人的奶但凡被这女孩儿嘬一口，她就能尝出有病没病来……”
“怎么知道的呢？莫非坏的奶是苦的？”有妇人好奇的摸着自己的身体问。
“像是乳痈，就涨得跟石头一样，还发热、流血、人会打摆子。你说奇怪不奇怪，这女孩儿不仅能尝出来，还知道报恩。她娘奶水稀薄，她从小吃百家奶长大，有一天啊，这女孩儿在邻居家吃奶，吃到了一口又烫又脓的奶，当下就知道邻家大娘生病了。她就从邻家大娘怀里下地，她才三岁，一下子就爬到了院里的瓜蒌藤上，摘下瓜蒌给邻家大娘……”
“邻家大娘不明白意思，那巧嘴就把瓜蒌放到锅里，意思是让大娘煮了吃。然后她又到门外田里去摘牛蒡子，谁知道遇到了一条大狗！那大狗凶神恶煞的，咬死过好几个进村的小贼，足有半人多高，一张嘴和簸箕一样大。那巧嘴才三岁，还不足狗的腿高，眼看着那狗张开大嘴，就要咬死巧嘴……”
“然后呢？然后呢？”
“是啊，快说后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