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龙游会馆，苍南会馆是个大好几十倍的地方。张蓉简直有无穷无尽的好奇心，见到什么都要惊奇一番——不过逛到中午，她开始觉得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她有点恍然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太沉迷了。
……长老太好说话，以至于她差点完全把这一趟当成观光旅游了！
会馆的小镇上就有不少餐馆。西木子领着张蓉进了一家拉面店，后者发现这里人气还挺高的——不过他们进去的时候倒是正好有空位。
拉面店的店主看起来完全是人类的样子。张蓉好奇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确认：“店主是人类吧？”
“对。”西木子轻松地说，“总馆里也有很多人类。除开辅助执行者工作的之外，生活区是最多的。许多妖精喜欢人类带来的便利，人类制作的美食也非常为妖精所喜爱。”
张蓉：“可以理解！谁不爱吃得好呢！”
连她都是被粤东会馆的那一口虾饺征服的！
能开在苍南会馆的拉面店确实不同凡响。在面端上来的时候，张蓉先是闻到了那股清爽的香气，然后忍不住先尝了一口面汤，被汤底征服了之后再吃一筷子面，然后彻底被这劲道的细丝面征服。
……妖精的生活质量未免也太高了！太幸福了！她那天被虾饺征服简直是这辈子遇到的最幸运的事情！
“就因为好吃吗？”
大约是她脸上的幸福感太鲜明，西木子不由得好奇地提问。妖精们当然也会表露出这样的情绪，但在这儿生活的人类从不会表露出这样明显的情绪。
“是这样，我是‘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教派的信徒。”张蓉举起筷子，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们教派的信仰就是‘人类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一口吃的’。”
西木子：“……”
他以折扇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忍俊不禁：“我倒是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教派。”
“……好的我承认，我是飞天意面神教的信仰者。我们的信条其实是‘煮不在乎’……也就是说我怎么编造都可以！”
忍俊不禁的妖精终于又笑出声来。
他也曾经混迹于人类中，见过各式各样的类型，但——是因为这些年他更习惯待在会馆中吗？总感觉现在人类中的年轻孩子，比以前要活泼好多。
*
张蓉在这天下午见到了自己接下来这个暑假的住处。
这是一处占地面积不小的院子，院内绿荫丛丛，枝繁叶茂，八角亭立于湖水之上，碧池中有游鱼摆尾。
“我便住在这里。院内有些客房，挑一间你喜欢的去吧。”
张蓉：“咦？”
她还以为自己会住旅馆呢——逸风当初和她说过龙游会馆内也有供客人往来居住的地方。
不过能住这里当然更好！这个院子好漂亮，和她初中去灵溪玩参观到的园林一样好看！
而且当她选了间应该是客房的房间试探着看了看，发现房间内也有插座和网口，这儿的WIFI质量也相当不错。
——那还要什么自行车！
她当即欢欣鼓舞地占了一个客房，动作迅速地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先端出来放在墙边的长桌上，连同手机充电线和NS充电插头一起摆放好，然后才哒哒地跑去正院。
西木子正坐在一张有软垫的六方椅上喝茶。而不知何时，这处幽静的小院出现了另外一个她不认识的妖精。
显然是妖精。因为这个个子矮矮的小老头须发皆白，但金色的眼睛却显得明亮有神，全然不似人类之中的年迈长者。
“收拾好了？”西木子端着茶盏的手向右一放，茶盏自动落回一旁的小桌上，“正巧。这便是妖灵会馆的总馆长了。馆长，这是我之前同你说过的那个孩子。”
“哦哦！馆长好！”
张蓉赶紧问好。
她现在理解了西木子当初的描述：妖灵会馆的总馆长确实是看着很有人类对“长老”一词的描述风范，除开身高之外，整个妖精都透出一股子年岁带来的沉淀和稳重感。
总馆长对她略略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于是西木子一摇扇子：“在院子里聚灵或者去外头玩都随你，等晚上我再来和你说你做的那件串珠。”
“好哦！”
*
望着人类的女孩子欢快地跑走的身影，正厅里的两个妖精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馆长雨笛伸手招来茶盏和茶壶：“我还以为你要再犹豫一段时日呢。”
“只是带她过来看看。”西木子依旧微笑，“这也说不上什么吧？”
“能力这样相合确实难得。”雨笛的声音中带着点感慨，“鸠老也说她确实有天赋。”
西木子一抖手，折扇被他合拢起来。狐狸的妖精仍然眯着眼睛仿佛在微笑，但他却张口说出了更严肃一些的话题。
“有天赋的妖精，我们过去都见过不少，有天赋的人类……说多不多，但说少也确实屈指可数。”
“哦？你对那个人类的孩子评价不低啊。”
“才入门不久便能做到这个水准已经相当不简单了。”西木子说，“但这并不是令我最惊讶的。”
他想起和张蓉先前的那两次见面。他在附灵时都留了一点空隙让人类的女孩子能体会、观察……这原本只是妖精们在教学时最习以为常的手段，但那孩子却窥见了更多。
他凝视自己的扇柄，仿佛只是随口一说：“都说能打开灵质空间的妖精或人便抵达了‘仙’的境界，从此我们看待灵质的方式与旁人不同。可若是有人在做到这一步之前，先开始理解这更为特殊的视角，又待如何？”
雨笛：“……”
沉默正是因为他听懂了西木子的意思。但正因为听懂，所以他感到不可思议：“你是说……”
“以前我们都没见过这样的事情吧？”狐狸的妖精弯起眼睛，语气中带着点愉快，“内法外修，只两次便感受到一点操控灵质的本意；甚至没有更详细的指点，就自己悟出了剥离灵质空间制作乾坤袋的方式——那孩子的悟性，有些好得惊人了。”
雨笛低下头，慢慢地用茶碗盖撇开茶叶。
人类走的是和妖精截然不同的道路。但有些时候，妖精们也很清楚地意识到，有些事情会殊途同归。拥有天赋的人类并不稀少，但同样兼具悟性的……
“你，仍然不打算收徒？”
“您难道觉得这是很适合我的事情？”
西木子又微微笑起来：“不过我确实很好奇那孩子能走到什么高度，所以便把人带了过来。”
两个月的时间，不知道他能教出什么结果？
雨笛抬头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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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
很难说他这会儿在思考什么，但最后，他只是平静地低头啜饮了一口茶，然后慢慢地说：“那就先看看你能教出什么结果吧。”
*
张蓉完全不清楚屋子里的两个妖精在聊什么。
她思考了一会儿要不要出去玩，最后决定还是认真一点——就好像学生写暑假作业都是开头努力中间掠过最后狂赶工，她这夏令营（？）初来乍到的，当然也该先认真一下。
她深吸了一口气。
在这样绿植丰茂的地方，空气都清爽得像是带点甘甜的味道。树上有一只不知道是不是妖精的鸟雀“喳喳”地叫起来——如果是真的普通动物，张蓉一定立刻摸出手机拍一张：嫩黄色的鸟球球看起来实在可爱！
与鸟球球并肩站在树上的还有半透明的白色气泡。又或者说，是灵。
会馆确实是灵质充裕的地方。张蓉干脆就选定了这棵有鸟球球也有灵的树下，然后做了个深呼吸。
起手式，开步、抬臂、沉按并调节呼吸。
张爷爷年轻时是正经学过太极的，年老后教孙女也教得很认真。张蓉从小练到大，如今只要站定并起势、身心就自然而然地沉静下来。
之前在龙游会馆，潘馆长也简略地和她说过几句聚灵。他们的描述就像是人类修仙小说中充满想象力的描述：聚天地之元气而化为己用。
已经被修炼成法宝的风温驯地缠绕在她的发梢：成功捕捉风后张蓉就发现了这几缕风日常生活中最大的用处：可以确保她无论做什么动作都不会被头发丝糊脸。
——说起来，若水做的法宝，和西木子长老做的法宝，给人的感觉相当不同。
前者对她提过西木子长老也是很早就加入老君麾下的妖精，甚至比潘馆长更早。修炼已久、实力更强的妖精制作的法宝当然会不一样，但张蓉总觉得这之间还有其他的不同。
非要说的话，那是非常细致的对灵的操控。张蓉自己在尝试捕获风的时候会意识到自己使用能力没有那么随心所欲，但西木子不一样。他对灵的控制和她处于截然不同的层面，简直就像是完全抓住了灵的本质、以至于御使它会变得这样轻松自然。
只是经验的差距吗？
听起来像是个合理的答案，但在感受过西木子使用“附灵”的方式时，张蓉又觉得未必如此。时间或许能带来熟能生巧的结果，但对于灵本身的了解的深度需要妖精和人自行挖掘。
她更倾向于西木子如今的实力足够强，强到他已经理解了“灵”最根本的特征，以至于能轻松地将它搓扁揉圆、达到任何自己想要的目标。
或许跨系的能力修行也是这样。正因为对灵的认知已经走上了新的阶层，所以原先的天赋已经不能够限制住他们本身。
一缕风在张蓉的发尾轻轻旋绕。
——必须要这么长时间吗？必须要漫长的经验堆积吗？或许对于许多妖精和人类都是这样，可她眼前已经有了现成的作业。从答案倒推过程总是比解答本身要更加轻松容易，张蓉不认为自己不能尝试走这个捷径。
她闭上眼睛。
树上的灵轻轻抖动了一下。嫩黄色的鸟球球迅速展开翅膀飞走了，而那个灵泡泡上眼睛似的黑点往下一转——就仿佛，在看树下那个安静修炼的人类。